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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言卿一惊,赶紧挑开盖头,朝下看去。电光火石间王言卿飞快地想,今日婚礼,她唯独在今天没带防身匕首,莫非有人算准了这个,在花轿里设伏?

可是,这乃是迎亲队伍,前面不远处就是陆珩,仅隔一道帘子就是随从侍卫,刺客藏在这里有什么用?

一切发生在刹那间,王言卿低头看的功夫,对方也从座位下的暗格中爬出来了。她看到王言卿,不顾自己半边身体还在暗格里,祈求地对王言卿使眼色。

王言卿看出来,这个女子是怕她出声喊人。王言卿明明没有见过这个女子,心里却涌上一股莫名的熟悉,内心深处仿佛有一道声音提醒她,她不必紧张,这个女子不会伤害她。

王言卿想不通这阵声音来自何处,但她觉得一个女子躲在轿子底下,应当另有苦衷。王言卿便没有出声,而是默默挪开,先让这个女子从座位下方爬出来。

翡翠能自由行动后,立刻对王言卿跪下,低声说:“姑娘,奴婢总算找到您了。”

锦衣卫最高指挥官成婚,花轿当然十分气派,同时容纳两三个人都不成问题,王言卿和翡翠一坐一跪,完全不觉得拥挤。而女子的体重轻,她们两人恐怕还没有轿子重,所以轿内多藏了一个人,轿夫也没感觉到不对。

王言卿看着跪在自己腿边的人,生出一种非常荒诞的感觉:“你是谁?”

“奴婢是翡翠。”翡翠低头拭泪,迎亲队伍吹吹打打,高亢的唢呐声压倒一切,翡翠刻意压低了嗓音,竟也没被外面人听到,“姑娘,奴婢伺候了您十年,您连奴婢都不记得了吗?”

陆府宛如铁桶,而王言卿暂居的宅院也被陆珩护得滴水不漏,傅霆州能利用的,只有花轿迎亲这一段路。迎亲队伍要绕城一周,而且,这是难得的王言卿独处时间,反而是绝佳的动手机会。

王言卿盯着翡翠的脸,深深沉默了。翡翠见王言卿无动于衷,眼神平静的像是看陌生人一样,翡翠又是悲切又是心疼,忍着泪意,将这些年的事情一一道来。

翡翠比王言卿大三岁,王言卿刚入府时,翡翠就调到王言卿身边伺候了。最开始翡翠是二等丫鬟,因为办事妥帖被提拔,最后成了王言卿贴身婢女。

王言卿表面看着光鲜,其实是寄人篱下的孤女,她和翡翠相依为命,两人名为主仆,实际上宛如姐妹。

许多傅霆州不知道的习惯,翡翠都了如指掌。王言卿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这些年经历过什么事情、受过什么伤,天下再没人比翡翠更熟悉。翡翠根本不需要讲究话术,真实,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王言卿一直盯着翡翠的脸。这个女子在她成亲途中潜入花轿,一张口就说在前面领路、即将成为她夫婿的男人是假的,镇远侯府才是王言卿真正的家,如此行径,一定是蓄意为之。他们肯定有什么阴谋。

可是王言卿尝试了很久,找不到丝毫翡翠说谎的迹象。王言卿开始怀疑是不是这个女子受过特殊训练,能够完美伪装表情。但翡翠下意识的小动作证明,她没有受过任何训练,她控制情绪的能力远不如锦衣卫,她就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婢女。

更可怕的是,翡翠口中那些细节,隐隐让王言卿生出一种呼应感。

没有人可以把谎话编成这样,许多王言卿自己都没注意过的习惯,也不可能接连碰巧撞对。

王言卿像在悬崖边被人推了一把,不断往黑暗深处坠去,四周呼呼的风将她吞噬,肢体麻木的仿佛不是她自己的。

她不愿意相信,但脑海里莫名的不祥感告诉她,这是真的。

如果翡翠的话是真的,那花轿外面那个人,是谁?

翡翠说到一半,发现王言卿完全愣住,隔着盛大的妆容都能看出来她脸色惨白。翡翠心生不忍,后面的话默默吞掉,没有再继续刺激她了。

唢呐声高亢嘹亮,鼓点激越,锣鼓喧天,沿路不断响起百姓的喝好声。花轿内外仿佛变成两个世界,外面那么热闹,里面却宛如寒窟。

王言卿一动不动坐了许久,翡翠听到沿途响起的信号声,这是侯爷事先约定好的暗号,听到这种声音就意味着离陆府不远了,翡翠要想活命就得赶紧躲回原位。翡翠想到外面那位决绝狠厉、杀人不眨眼的指挥使,颇为坐立不安,但她又不能惊扰王言卿。就在翡翠惴惴然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王言卿终于开口了:“是镇远侯让你来的吗?”

翡翠表情怔住,不知道该怎么回。她犹豫间王言卿已经看懂了,王言卿淡淡点点头,语气轻飘如烟:“我知道了。你先躲起来吧。”

翡翠觉得姑娘的状态很不对,但是时间紧迫,翡翠没有时间再说,只能忍着担心重新藏回座位底部。王言卿木然坐在花轿中,外面乐声那么欢喜热闹,王言卿听着却只觉得悲哀。

奏乐声越来越响亮,轿厢外的喜娘喜气洋洋地提醒她陆府快到了,让她赶紧坐好。花轿落下,随即三支箭均匀稳定钉在轿头,喜娘满嘴说着吉祥话,一边掀开轿帘。

冬日冰冷苍白的阳光穿入花轿,王言卿抬头,正好和外面那个身影对上视线。陆珩见王言卿竟然掀开了盖头,细微顿了一下,随即笑着欠身,用身形挡住外面宾客和喜娘的视线,亲自来轿子中扶她。

陆珩握住王言卿的手,立马意识到她的手冰得不像话。更多细节争先恐后跳入他眼中,王言卿盖头掀开,她坐在轿子左侧,露出了右方空间,座位下面的木板有移动痕迹……

陆珩眼睛飞快地眯了眯,他脸上神情不动,依然握紧了王言卿,坚决强势地拉着她站起来。同时,他借着身形遮挡,轻轻一挑将她的盖头拨下来。

于是宾客们看到,公认是有史以来最难对付的锦衣卫指挥使陆大人扶着自己的新婚妻子走出花轿,他紧紧握着新娘的手腕,仿佛一放手人就要消失一样。宾客们哄笑,鼓掌大肆调笑。

人群喧闹,处处都是笑脸和道贺,连他的政敌都难得露出微笑。世界上有这么多欢乐,陆珩却觉得虚假,包括他脚下的路,每一步都让他怀疑,他是不是在做梦?

虚妄的世界中,唯有她指尖的触感是真实的。她手指冰凉,在他掌心不断颤动,这次,无论他握多紧,她都没法再温暖起来了。

陆珩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人群中,他一眼看到傅霆州站在路边观礼。傅霆州负着手,没有表情,没有动作,就那样静静看着他。

两人的视线对上,一刹那间刀光剑影,杀意四射。陆珩不断想他若是现在杀了傅霆州,之后有多大把握全身而退。傅霆州恐怕同样在想,必须趁拜堂成礼之前,将王言卿带走。

陆珩太专注构思杀人,一时忘了防备外部环境。就在他细微恍神的功夫,猛地听到后面有破空声逼近。

陆珩眼神骤然变得锋利,有人偷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