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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同知不必急着发落我。”来人依然站在堂前,迤迤然对着他们笑了笑,说,“我受傅总督之邀,前来应天府商讨征伐倭寇之大计。有幸和各位同居一堂,幸会。”

傅霆州从后面跟出来,这厮真是会给自己贴金,怎么成了他邀请的?傅霆州没搭理陆珩,淡淡对着堂下众人说道:“这位诸位应该认识,他是京城锦衣卫都指挥使陆珩,奉圣上之名,前来协助治理倭寇。”

众官员听到陆珩的名字,霎间大哗,彼此交头接耳,目光中都充满了震惊忌惮。

陆珩怎么来了,他来做什么?

众官惊惶不安,有几人脸色隐晦地变了。陆珩对自己的知名度很满意,他依然笑着说道:“各位不用紧张,我今日来不是为了查办什么人,而是想听听,诸位对倭寇有什么看法?”

议事厅中许久没人说话,陆珩不慌不忙走到主位,掀衣坐下。他仔细清理完衣服上的褶子,抬眸,对着众人轻缓一笑:“怎么,还没想好?”

“不知陆都督大驾,未能远迎,是下官的过错。”应天府尹操着官腔,慢悠悠开口道,“倭寇横行掠道,我等日夜不能安眠,恨不得即刻将他们赶出大明。但倭寇中藏龙卧虎,许多东瀛忍者身怀奇门盾术,能以一当十,点石成金,普通士兵不过血肉之躯,实在挡不住他们。”

陆珩哦了一声,虚心问:“那依府尹之见,应当如何?”

“张进大人在江浙多年,熟知倭寇套路,对付东瀛忍者有奇效。张大人本来已经大败倭寇,可惜被奸人嫉恨,搬弄谗言,害的张大人撤职。这实在是武穆之恨,若想抵抗倭寇,最好的办法就是释放张大人,让张大人官复原职。”

陆珩点点头,感叹道:“都这种时候了,你们还惦记着张进。他日张进在诏狱里掉脑袋,肯定会感谢你们这一臂之力的。”

应天府尹脸色阴沉:“陆都督这是拿诏狱威吓我们?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们没有任何罪名,陆都督凭什么逮捕我们?这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应天府尹话音刚毕,外面忽然闯入一群锦衣卫,他们腰上配着刀,顷刻将议事厅围了个水泄不通。官员们大惊失色,应天府尹站起来,怒斥道:“陆珩,我们是朝廷命官,你这样做可有圣旨?你私自扣押朝廷官员,莫非想要造反吗?”

“锦衣卫做事,什么时候需要理由呢?”陆珩含笑看着堂下这群无头苍蝇一样的官员,悠然说,“诸位若是想给南京锦衣卫指挥使庞云起通信,那就尽可省省力气了。昨夜,庞云起已被我击杀于家中,现在庞家床上,还留着他死不瞑目的尸体呢。”

应天府尹听到庞云起死了,心中大惊:“你……你有什么凭证,胆敢残害同僚?”

“就凭他里通外敌,安插内应,意图谋害上官。”陆珩抬抬手指,旁边的锦衣卫立即上前,双手奉上一本账册。陆珩翻开看了看,道:“嘉靖十二年十月,游商进献黄金百两,珍珠一百五十六枚,珊瑚四座,西洋金餐具十件。陈大人,这是什么游商啊,这么有钱?”

应天府尹脸如阴云,拉着脸不说话。陆珩又翻了几页,悠悠然合上,说:“庞云起虽然是叛徒,但锦衣卫的本职工作做得不错,枕头下藏了好几个账本,每一笔都是大额的金银往来。这本是陈府尹的,诸位猜猜,其他几本是谁的?”

议事厅中落针可闻,空气沉重,应天府尹额头不知不觉渗出汗,厉声嚷嚷道:“你血口喷人!我乃二甲进士,朝廷命官,只听皇上调令。你用不知道哪里找出来的账本诬陷我,待来日面圣,我必亲口向圣上呈明你的恶行!”

陆珩看着他笑了笑,深以为然道:“那我可不能给你这个机会。”

众人还没明白陆珩的意思,忽然见应天府尹背后的锦衣卫上前,一刀刺穿应天府尹后心。应天府尹捂着胸口的血,不可置信地指着陆珩。他下巴张合,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被血堵满了喉咙,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众官员惊恐地后退,就站在应天府尹身边的官员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陆珩终于笑够了,收敛了笑容,面无表情站起来:“我奉皇命调查倭寇一事,特许先斩后奏。你们做了什么,我都知道,我敢杀庞云起和陈铭,就敢杀你们。倭寇在沿海横行不法,掠夺民生,有多少村庄和州县遭了他们毒手。而你们身为地方父母官,一个个却毫不作为,甚至为了几个银钱就把尊严卖给外人,由着他们糟践大明百姓。你们能站在这里,每一个都是饱读诗书,进士及第,一路享着神童名声闯出来的。莫非孔孟之书里,就教了你们为虎作伥,残子民而媚外人?”

陆珩目光湛湛,脊背笔直,眼神扫过来时仿佛雷霆天威,让人不敢直视。众多官员都被陆珩说的低下了头,陆珩拍手,一行锦衣卫抱着一叠账本和一个铜盆跑进来,放到陆珩面前,随即有序退下。他们全程井井有条,没有一个多余动作。

陆珩随便拿起一本账册,在堂前缓慢踱步,对着下方人道:“看看你们做下的这些事,还有什么脸面戴这顶乌纱帽?多少百姓因为你们妻离子散,他们的女儿被人欺辱,孩子被人掳走,而你们做了什么?在这本账册上又进账一笔天文数字,你们的夫人母亲又购置了一条名贵衣裙。论语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今日你们对别人的妻女视而不见,等来日,受屠戮的就是你们的妻女。”

议事厅里落针可闻,陆珩说完,突然将手中账本掷到铜盆里,亲自点燃了火折子,扔到书面上。

烈火舔到纸张,哄得燃烧起来,将整个铜盆包裹。陆珩将剩下几个账本全部扔到火里,冷眼说:“我恨不得将你们一个个手刃,但倭寇还在沿海肆虐,无数百姓还等着朝廷解救。我知道你们中有些人是环境如此,不得不削足适履,但我不管你们有什么苦衷,平定倭患,势在必行。你们若是能迷途知返,将功折罪,打赢倭寇之战后,之前的事既往不咎。若这一战败了,你们就进诏狱里反省吧。”

老旧的纸张在火舌的侵蚀下,飞快变黑、卷边,变成一阵飞旋的灰烬。议事厅中响起啜泣声,陆陆续续有人对陆珩下拜:“谢都督。”

他们有的庆幸,有的暗松一口气,但脸色都是刷白的,没人敢再动歪心思。应天府尹的尸体还在前面躺着,陆珩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他不是只会动笔杆子的文人,他是真的敢杀他们。血的教训在前,谁还敢明知故犯?

钱再好,终究不如命重要。何况这么多年,他们该捞的也捞够了,要是真过了界,让倭寇闹大,那鸡飞蛋打,谁都讨不了好。

议事厅的人陆陆续续散了。等士人们都走空后,傅霆州握着刀鞘,从火盆中挑出一本没烧尽的残边。他翻着看了看,轻嗤道:“我还真以为你找到了账册,原来是空的。”

陆珩说了许多话,他本想润嗓,但想到这里的水傅霆州还没试过,他终究还是放下了:“庞云起又不傻,怎么会留这种把柄。现在,你可以调兵遣将了。”

陆珩昨夜潜入南京,和傅霆州商谈好后,就去暗杀南京锦衣卫高层。所有道理讲到最后都要靠拳头,他只有掌握了应天府军权,今日才能敲山震虎。

虽然没找到账册,但哪些人和倭寇勾结,陆珩心里都有数。曾经支持过倭寇武装的,他会让他们意外死掉,其他只是收了钱的,陆珩就当做不知道,敲打一番轻轻放过。

杀人是最容易的事情,但他要做的是解决问题,收拢人心。如果一味屠杀,浙闽人心惶惶,这些官员只会更加倒向倭寇。

他的目的是打赢倭寇战役,而不是杀几个贪官泄愤。

陆珩遗憾地放弃喝水的念头,站起身道:“我的事情已经完成,剩下就归你了。如果这样你还服不了众,那你就别回去了,跳海自尽吧。”

傅霆州冷笑:“我自然有章程,不用你操心。”

傅霆州说完就打算去兵营点将,陆珩叫住他,说:“别的我不管,但现下,你必须先打一个地方。”

“哪里?”

“金台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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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霆州紧急整顿兵力后,第一个战场就是金台岛。陆珩将锦衣卫拼死送回来的金台岛部署交给傅霆州,作为回报,陆珩要求这次行动锦衣卫随行。

他带来的两千锦衣卫看起来多,但放在动辄以万记数的大军中,根本算不得什么。傅霆州不在乎这几个人,便拨了一条船给锦衣卫。

陆珩派两百锦衣卫随军,锦衣卫讲究的是单兵作战,在正面战场上没多大用,尤其水上作战要靠火炮,根本没有肉搏的机会。锦衣卫像一船摆设一样,目睹水上火光轰鸣,海浪滔天,而他们躲在后方,毫无动静。

傅霆州在排兵布阵方面确实很有天分,他战队分配得好,何时进攻、何时开火也指挥得井井有条。金台岛虽然自恃有坚船利炮,可是他们没有受过兵法训练,又不及朝廷水师人多,很快就不敌朝廷军,船只狼狈逃回港口。

傅霆州乘胜追击,下令开足火力前进,压得倭寇抬不起头来。在火力掩护下,朝廷船只顺利靠岸,蔫了一路的锦衣卫霎间像猫见到了耗子,嗖嗖跳下船,眨眼就没影了。

副将和傅霆州禀报:“总督,锦衣卫那些人一登岛就自己行动了,跑的特别快,拦都拦不住。”

傅霆州听到,轻嗤一声,说:“抄家是他们老本行,不用理会他们,反正死了也不归我管。传令下去,远定、远济号保持原位不动,伏波号守着西南,南瑞号在远洋支援,草船填补福船空隙,死死围住金台岛,不能放任何船只出去。各船留一哨人警戒,其余人随我下船,分三路围攻金台岛。”

“是。”

双屿港筑塞之后,金台岛成了新的交易港口,金台岛当家手下有五六百随从,再加上岛上居民、往来船只、驻岛倭人,金台岛足有好几千人。放在往常这绝对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但现在朝廷军心今非昔比,在绝对的数量优势之下,金台岛的海盗节节败退,一哄而散,朝廷军登岛,发挥他们真正擅长的陆战,结阵剿杀逃窜的倭寇。

论起巷战,锦衣卫最拿手,他们五人组队,灵活机动又能相互支援。遇到单个倭寇那就五个人一起上,遇到一伙倭寇那就叫来其他队伍,大家一起围攻,战场上能以多胜少,为什么要一对一呢?

他们在相互配合下,最快杀入金台岛大本营。其他官兵忙着寻找大当家,而锦衣卫则相反,他们分了两队去寻找暗号,接应埋伏的三个内应,其他人全部赶往库房。

这才是他们此行真正的任务,寻找佛郎机人和倭寇交易的库房,带走所有鸟铳。

有人发现伍胜的踪迹,所有士兵满岛围堵大当家时,锦衣卫却忙着扛箱子,搬运回船。最后,正规军活捉大当家,锦衣卫缴获许多鸟铳,双方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