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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除夕, 街巷内就已炮竹声声,碎红满地,家家户户都在忙着筹备过年,反观宫中, 清冷异常。

一大早, 冯连宽叫人在燕寝前放了几串鞭炮, 意思意思也算有个年味儿。

之后,他随着陈述白去往大理寺天牢。

跟陈斯年的待遇不同, 元栩的牢房内整齐干净,乍一看更像是简陋的书房。

冯连宽端上酒水和饭菜, 笑着打个开场就默默退了出去。

陈述白走进牢门, 华丽的衣摆划过地上的秸秆, 浑然未觉,看了一眼笔直坐姿的元栩, 问道:“可知错了?”

元栩提起酒壶为两人斟酒, 脸上不见任何愧疚, “臣救被困的表妹, 何错之有?”

真是一个比一个犟,陈述白饮下酒,重重放下盅, “别说你没有私心。”

“人都有私心。”元栩笑得坦荡,“殊丽也有, 她曾爱过的人是元佑,不是陛下。”

“阿栩, 不要再激怒朕。”

为了殊丽, 他不知自己会失控到何种境地, 会不会做出伤害元栩的事。

元栩迷晕众人, 想带殊丽离宫就是个触怒龙颜的事,别说杀他,就是杀了他的宗亲也无可厚非,但之所以忍下,一是看在往日的兄弟情分上,二是看在他的初衷上,他并不是想夺走殊丽,而是为殊丽鸣不平。

元栩依旧维持着独有的风清朗月,即便深陷牢狱也从容不迫,“陛下打算如何处置臣?若是杀一儆百,以后无人再敢打殊丽的主意,包括太后和太皇太后。”

这也算剑走偏锋的一种保护吧,元栩知道,昨晚的聚会是陈述白对他设的局,但他还是入瓮了。经此一遭,皇城权贵都会知晓殊丽是天子的逆鳞,无人敢在皇城动她,至此,她也算能过上安稳的日子了。

作为表哥,只能帮她到这里了,至于心底潜藏的那点喜欢,是不能再发酵下去的,哪怕她最后和天子形同陌路,自己都不能趁虚而入,横刀夺爱。

陈述白饮完半壶酒,丢了酒盅,掏出一个纸包,将药粉撒入酒壶,起身道:“剩下的一半,你给朕喝完,这是命令。”

元栩摇匀酒水,“臣接旨。”

“不怕朕用鸩酒杀你?”

元栩一饮而尽,眉宇没皱一下,“臣无怨。”

说完,展臂倒在地上,展露出了无拘无束的一面。

陈述白淡淡道:“这是□□,朕想让你尝尝巫山云雨,也就不担心你再惦记殊丽了。放心,伺候你的女子是清白之身,今日之后,给人家个名分,别做提了裤子不认账的混账事。”

元栩单手扼在额头上,朝他摆摆手,“那快送人进来,臣担心药效发作太快。”

看他任人宰割的样子,陈述白气不打一处来,踢了他侧腰一脚,“滚吧,滚回侍郎府,自己娶媳妇去!”

说罢,夺门而出,留下独自闷笑的元栩。

哪来的□□,堂堂天子,最不屑那些不入流的勾当,怎会给他下□□,无非是变着法儿地解气罢了。

元栩笑得肚子疼,捻起一根秸秆把玩指尖,清澈的眼慢慢湿润。

**

陈述白快步走在阴暗的牢狱里,龙袍猎猎生风,透着无尽的冷感。

他去了关押陈斯年的牢房,揪起陈斯年,毫不留情地挥出一拳。

陈斯年趔趄倒地,摸了一下渗血的唇角,嗤笑一声,不知这位新帝怎会突然冒出火气,“怎么,年根还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陈述白二话不说,拎起他又是一记重拳,砸在他的肚子上。

陈斯年吐出一口血,牙齿染红,却丝毫没有求饶,反而更为兴奋,笑得癫狂肆意,“不会是占有欲作祟,来我这里撒气吧?啧,殊丽的滋味妙不可言,尝了一口就上瘾,也难怪陛下念念不忘,不惜挥师数万,前去救美。可惜啊,还是让我尝到了甜头,她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了。”

“砰!”

又是一拳,重重砸在他的鼻尖上。

锁链发出碰撞声,陈斯年眼前发花,头重脚轻,踉跄地坐在了木凳子上。

鼻端涌出一股热流,是新鲜的血液。

陈述白揪住他的衣襟,将人拉起来,“知道朕为何不杀你吗?”

陈斯年满不在乎地耸耸肩,“为了让我体验败者为寇的穷尽滋味。”

“不单单如此,朕要让你看着,看着大雍朝愈来愈繁盛,百姓安居乐业,人才辈出。朕要让你体会盛世之下的永恒孤寂,冰凉凉的囚室里只有你一人,被嫉妒、仇恨、野心折磨着。”

陈述白一点点擦去他脸上的血,像慈爱的兄长在凝睇不听话的弟弟,眼中没了怒气,只剩寒彻骨的讥诮,“你是忌惮朕的吧,从小就忌惮。你看出老大是徒有其名的窝囊废,想要卧薪尝胆夺取皇位,却因为术士的身世谬论,得不到先帝的信任,进而拿不到兵权,眼睁睁看着朕做了你想做的事,心里对朕又惮又嫉,渐渐扭曲,想着搅混水让朕不得安宁,却还是忍受不了孤寂和飘零,败给了自己,败给了朕。陈斯年,可悲两个字怎么写,现在清清楚楚了吧?”

被说中心事,陈斯年收敛起玩世不恭,冷幽幽道:“还是得提醒陛下,凡事需斩草除根,不要为了一时的解恨留下大患,笼子关不住孤魂,但凡有个缝隙,我就能钻出去,杀了我才能让你彻底高枕无忧。”

“朕偏不听。”

陈述白松开他,看他如断线的纸鸢倒在脚边,睥睨道:“陈斯年,你永远是朕的手下败将。”

论疯、论狠,兄弟二人不遑多让。正如陈述白所感,陈斯年是他的一个阴暗面,若是身份交换,极有可能是另一个自己。

“好好活着,见证朕成为一代明君。”

说完,龙袍拂过倒地的陈斯年,大步走出牢房,慢慢擦去了指骨上的血迹。

候在外头的冯连宽忙凑过去,递上缂丝珐琅手炉,安静地伴在圣驾旁。

陈述白握着手炉,沿着覆雪的冬青一路北走,忽然问道:“今儿几月几了?”

冯连宽哈腰,“回陛下,今儿是腊月二十三,小年了。”

小年已到,再有七日就要除夕了,陈述白停下脚步,仰头望着簌簌飞雪的昏白天际,冷寂的眼更为空洞。

她,应该已经喝上腊八粥了吧。

“陛下,选秀的事......可是认真的?”冯连宽不确定地觑了天子一眼,随后弯腰笑笑,“老奴只是确认一下,以免传错旨意,害各大世家白忙活。”

选秀无疑是费时费力的,天子若是一时赌气,犯不上让那些世家陪着耽误工夫,还耽误了人家闺女的韶华春景。

陈述白拨了拨拇指上的玉扳指,细细思量,当时的确是冲动了,自己的心都在一人身上,哪里有精力去招惹其他女子,可话已说出口,不能失了帝王的威信。

“把骆岚雯传到燕寝。”

**

慈宁宫内,太后正拉着骆岚雯的手,慈眉善目道:“陛下最近太操劳,乏于交际。等朝廷不忙了,哀家安排你去御前多走动走动,博个好印象。”

骆岚雯倒是想去御前,却不是为了天子,可她哪敢多言,“有劳太后。”

“见外了,你爹娘也盼着你嫁入皇室,开枝散叶,你需主动些。”

骆岚雯感觉太后误会了什么,却不好说开,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离开时,直奔燕寝而去。

她要再次去确认天子和那女子的关系,是不是没她的地儿了。反正她不眷恋荣华富贵,没地儿她就逍遥快活去了。

因着镇国公之女的身份,燕寝的宫人对她都很客气,除了一直避开她的冯姬。

骆岚雯也不懂冯姬为何一直躲着她,为这事儿,她还烦闷了好几日,“冯小公公,陛下在吗?”

冯姬拍下大腿,“诶呦大小姐,你跑哪去了?陛下正派人找你呢!”

“好呀,那让我进去探望一下那位女尚宫。”

一听这个,冯姬赶忙解释道:“殊丽姑姑被送出宫了,你面圣时,千万别主动提起她,以免惹怒陛下。”

还不知殊丽为何出宫的骆岚雯笑眯眯道:“多谢小公公提醒,那我进去了。”

见她完全在情况之外,冯姬左右瞄瞄,将她拉到一旁,小声将昨夜的事阐述了一遍,语重心长道:“陛下龙体抱恙,心情不好,你可别再激怒她。”

骆岚雯收起玩味,重重点头,还拍了一下冯姬的肩,“明白了,我会谨慎进言的。”

冯姬被拍得脸红,扭头看向一侧,细弱蚊呐道:“大小姐自重。”

骆岚雯撇撇嘴,不再逗他。

来到燕寝外殿,她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礼,“臣女拜见陛下。”

透过珠帘,陈述白瞥了外殿方向一眼,“进来讲话。”

骆岚雯走进内殿,又是一拜,“听说陛下传臣女,不知所谓何事?”

“如此会察言观色,不妨猜一猜。”

因着冯姬已经跟她通了口风,骆岚雯从容不迫道:“陛下如此在意一个女子,必是极为喜爱的,为何非要额外选秀,破坏自己与心上人的感情?”

都说骆岚雯活得通透,看来传言不虚,这女子比猴子都精,真做了皇后,必然是宫斗高手。

陈述白没有因她的莽撞动怒,反而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无关性别,无关风月,“喜欢也是单方面的,难不成,朕要为了一个没有心的女子,孤独终老一辈子?”

“那女子能为宫里的朋友两肋插刀,绝不是无心之人。”

陈述白沉默了,是啊,殊丽能为任何人两肋插刀,唯独排除了他。

像是忽然找到了聊得来的人,陈述白起身往外走,“跟朕去外面透透气。”

骆岚雯快步跟上前,察觉天子今日并非油盐不进,乘胜追击道:“陛下为何不自信?是因为爱慕她的人多,其中不乏俊才豪杰?”

来到庭院中,她掸开石凳上的积雪,请陈述白落座。

陈述白示意她坐在对面,犹豫了下问道:“你跟朕说实话,若是让你从朕和元栩之间选择,你会选谁?”

“那可有些难选啊,”骆岚雯笑问:“能两个都要吗?臣女喜欢陛下的脸、元侍郎的脾气。”

若非知道她生长在军中,肆意佻达,还真会以为她是在调戏人,陈述白细品她的话,元栩的脾气么......女子都喜欢元栩那样温润如玉的郎君吧。

可殊丽明明喜欢的是元佑,她性子倔,认定哪个人,应该不会轻易回头的。

忽然不确定起来,陈述白支颐道:“朕今日找你来,是有事相商。”

骆岚雯笑了,“难怪陛下今日好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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