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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长风扛着百来斤的米步伐依旧稳当,丝毫不喘气:“别,有你这么个孙子就行了。”

“欸,你怎么说话呢。”苏策觉得他语气不对,又说不上来。

陆长风哂笑一声,“哥,看路。”

别的地方起码还依山傍水,这里除了山还是山。

他走了两步还不忘回头看,小姑娘手里没提任何东西,走起来还是有些喘气。

最近这几个月,她在部队锻炼的挺多,山路能走,但是很费劲。

停在原地看了一会儿,他等小姑娘走到自己前面,才继续往前走。

苏策手里拎着水果罐头和肉,见他刚才半天没挪窝,嘲笑道:“走不动了?”

“嗯啊。”男人笑眯眯问:“你帮我扛会儿吗?哥哥。”

“你闭嘴啊!”苏策赶紧跑到前面去:“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苏蕊被老太太打发到村口等着,她心里十分忐忑。

自从那件事之后,二婶对她特别看不顺眼,怎么也不再让她到家里来,她只能住宿舍。

想起去年二叔的话,她也觉得是自己做错了,现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堂妹。

手指绞着新布袄衣摆,她有些局促不安。

衣服是徐秀去镇上扯布给她做的,每年年底队上按人头发六市尺的布,小孩是四市尺。

因为知道容岚要回来,徐秀不愿意让女儿输给她女儿。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苏蕊看到远处有人走来,她犹豫了会儿,还是迎了上去。

“二叔。”她怯生生打招呼:“二婶。”

“啊,蕊蕊啊。”苏定邦笑着点头:“你爸回来了吗?”

容岚只是随便应了一句,就问女儿累不累,待会吃完饭休息一阵养养精神。

苏娉一一应好。

看着她们温馨的场面,苏蕊有些失神,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二叔在问什么,她摇头:“我爸下午回来。”

“噢,你三叔也还没到家吧?”

苏诚前两天破天荒给他发了电报,说过几天会回家,他琢磨着估计是因为女儿的事。

囡囡和他经常有书信往来,多半是提到了会带陆长风回来。

“还没有。”苏蕊忍不住悄悄看了眼堂妹,依旧是白皙的脸,却没有那么病态了,看起来就知道最近过得很好。

和自己的布袄不同,她穿着白色针织衫和黑色的裤子,外面是黑色呢子衣,只是随意往那一站,就让人挪不开目光。

苏娉身后是扛着一袋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的男人,和她穿的差不多,白衬衫黑裤黑色呢子衣,脚上是一双黑色的皮鞋。

他在跟苏策还有苏驭说话,眉眼散漫,随意看过来时眼底多了丝凌厉。

在看到苏蕊后,又很快挪开目光,继续跟大舅子唠嗑。

苏蕊心里莫名有些失落。

从小到大,只要和堂妹站在一起,所有的目光只会落在她身上,自己永远只能看着她被夸。

最近一年在北城军区,她也想找个外语系的男同志,当兵的多,可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人来主动接触她。

知道她也是工人子女后,倒是有父母是工人的跟她搭过话,后来也不了了之了。

这次回来,徐秀也一直催,让她在学校找个好人家,可哪有这么容易。

苏娉跟妈妈说完话,看到她后,愣了一下,唇边笑意浅淡,“堂姐。”

跟以前亲切的喊她姐姐不同。

苏蕊应了一声,带着他们往家走。

苏策跟这个堂妹不亲,把去年她在学校里做的事跟陆长风简短说了一下——

“本来我们和沈家商量好,一起把她的身世告诉阿软,可我这个堂妹,估计是从她舅舅舅妈那听来的信,跑去跟阿软说她不是我爸妈的孩子,她是没人要被捡回来的。”

说到这,苏策依旧忿忿不平:“当天晚上阿软就崩溃了,后来我们把她带回家养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缓过来。”

“你看到她离远一点,阿软嘴上不说,心里会不开心。”

作为哥哥,他是见不得自己护着长大的妹妹受一点委屈,在他心里苏蕊和妹妹完全不能做比较。

“谢了。”陆长风看了眼前面神色如常的小姑娘:“回去给你五块钱。”

苏策咧嘴:“你这个兄弟我苏某交定了。”

“那帮兄弟扛一段?”陆长风哼笑道。

他顿时不吱声了。

苏老太太也有一年没见儿子,心里记挂,但是想到他之前说要去讨饭的事,还是窝气。

为了一个别人家的孩子,威胁自己亲娘。

不管老爷子怎么在耳边念叨,她就是不出厨房,最后实在烦了:“你爱去你去,别在我面前碍眼。”

苏老爷子立马噤声,去了外面。

“爹。”苏定邦看到他,疑惑道:“我娘呢?”

在厨房炒菜的苏老太太听到儿子第一句话就是问她,心里稍微舒服了些,但是听到容岚和苏娉跟老头打招呼,又拉下脸来。

苏老爷子指了指厨房,接过他手里的东西,看向陌生的高大男人:“这是……阿软的对象?”

“是。”苏定邦对身后的人说:“往厨房走,米缸在杂物间。”

陆长风笑着跟苏老爷子打了声招呼,然后往未来老丈人指的方向走,苏策也跟了进去。

“奶奶。”陆长风看到这个瘦弱的老太太就知道是谁了,不等老太太开口,他又问:“这袋米放哪儿?”

本来不欲开口的苏老太太看到这么大一袋米,绷不住了:“跟我来。”

只留下原本要给他带路的苏策在后面发呆。

刚才我爸不是说放杂物间的米缸里吗?

挠挠头,刚要走,就看到灶台后面的徐秀。

他下意识喊了声:“大伯母。”

“啊,是阿策回来了啊。”徐秀笑容满面站起来:“现在有十二点了吧?走了这么远的山路累不累,我去拿碗筷准备吃饭。”

她脸上完全看不出半丝虚伪,就像一个关心小辈的长辈。

苏策知道她这人心眼多,也知道自己脑子不够用,所以只是随便跟她说了几句话,就去找妹妹了。

陆长风不用帮忙,一袋米从肩上卸了下来,他手臂略微发力,抱着米袋挨着米缸边沿往里倒。

原本见了底的大米缸瞬间被填满。

老太太脸上的笑努力压也压不住,最后干脆打量起眼前这个男人来。

长得是挺好,就是看起来凶了点。

陆长风是标准的丹凤眼,眼角狭长上翘,加上他身上这气势,看起来就不好招惹。

陆长风装作不知道老太太的打量:“外面还有东西,我去提过来。”

他就是来给小姑娘撑场子的,让老太太知道苏娉并不缺人疼。

至于买的这些东西,确实没费什么心思,也没花什么钱,这一趟肯定是得来。

毕竟是老丈人亲妈,阿软心里估计也不想爸爸为难。

只是以后可能就不会再来了。

看着杂物间越来越多的东西,麦乳精罐头红糖糕点还有肉,老太太对他印象还不错。

她也经常跟大孙女说,以后嫁人了要想着娘家兄弟,照顾一下阿朗。

全然忘了徐秀她哥哥过来借钱的时候,自己那副蛮横不讲理要让徐秀跟儿子离婚的样子。

吃饭的时候,苏娉挨着妈妈和陆长风坐,陆长风旁边是苏策和苏驭,苏定邦在陪老爷子喝酒。

“这啥台?”苏老爷子没听清。

“茅台。”苏定邦给他斟酒:“爹啊,这是您孙女婿孝敬您的,尝尝是不是比自家酿的地瓜烧好喝。”

“这个多少钱一瓶?”苏老太太冷不丁来这么一句。

苏娉没想到她竟然会当着陆长风的面这么直白,唇角绷直,一向温和的眸子也变得寡淡。

陆长风坐在她右手边,从桌下捉住她的手腕,然后伸直手掌,手指与她相扣。

他在小姑娘掌心挠了挠,示意没事。

“七块钱。”容岚笑着说:“娘,这一瓶酒就抵得上您儿子每个月寄回来的钱的一半了。”

苏定邦忽然觉得后背有些发凉,苏老爷子也默默喝着酒,不吱声。

婆媳斗法,容易殃及无辜。

苏老太太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心下不满:“老二媳妇,你们夫妻俩每个月的工资加起来有两百吧?我儿子是旅长,每个月给他娘寄点生活费你都要管?”

她越想越气,儿子每个月一百多的工资肯定有,就给她寄十五块钱,像肥皂票煤油票副食品票那些都没有。

都被老二媳妇这个铁夹子卡住了。

“娘,我们这有一大家子要养活,你也不止定邦这一个儿子,怎么就光惦记着他的工资?”

“小弟就不说了,他还没有成家。大哥在国营厂上班,儿女双全,老婆孩子都在这,不能大嫂把他的工资都卡着,爹娘孩子都让我们来养吧。”

这话直接把看好戏的徐秀也扯了进来。

徐秀心里记恨容岚,要不是她捡回来这么个孩子,自家哥哥也不会现在还被关在牢里。

什么故意遗弃蓄意谋杀伙同他人盗窃婴儿的罪名安了一大堆,短时间内是别想出来了。

而他那个过继来的养子,一次也没有去看过他。

养别人的孩子,这就是下场,她倒要看看容岚这个女儿以后对她有多好,花了这么多钱和精力才把这半死不活吊着一口气的丫头养大,以后能回报给她多少?

徐秀心里冷笑,面上却不显,还是那副温顺的做派:“弟妹,下午淳哥和小弟就回来了,你要是心里有什么怒气和不满就跟她们去说,我自问没有占过你们一分便宜。”

“你们在外面鲜少回来,爹娘都是我在家照顾,你要是非得把钱算清楚,那就等他们回来一起说吧。”

“行啊。”容岚看着她,像是要看穿她表面的伪装直入心底:“咱们家好像还没分家吧,我们常年在外早点把家分了也好,该给的钱票和责任都划分清楚定个数,他们三兄弟以后也不会扯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