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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此,韩王然遂示意殿内的内侍搬来几个褥垫,请申不骇三人在榻边就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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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在坐定之后,丞相申不骇率先开口劝道:“大王,您真得保重身体了……”

韩王然微微一笑,摆摆手说道:“童言无忌,申相不必当真。”

申不骇摇摇头说道:“老臣并非是因为二公子的话,是宫廷内的医师诊断,说大王长期积劳,气血不畅,故而此番急怒攻心,才会晕厥于地……王后虽是妇人,但识得道理,老臣也认为,处理国事非一朝一夕之事。”

韩王然点点头,不过还是没有将申不骇的劝告放在心上,毕竟他此刻最在意的,还是如何尽快解决魏国商贾的那档子事。

见韩王然提到这事,张开地开口说道:“得知大王昏厥,暴鸢将军方才亦入宫前来探望,后来与臣等在偏殿时,也曾说到这事,且……与韩奎大人争论不下。”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韩奎。

“哦?”韩王然闻言遂看向韩奎。

韩奎,与韩虎、韩武、韩庚一样,亦是王族分家子弟,论辈分,韩王然得叫韩奎一声族叔。

此人颇有才能,不过并没有像韩虎、韩武、韩庚那样窃取王权的野心——当然,也没有像这三人那样的权势。

平心而论,申不骇、张开地、韩奎,便是目前韩王然在内治方面最倚重的三位大臣。

顺便提及一句,这三人当中,品性最优良的,乃是张开地,其次才是申不骇,最后才是韩奎,原因就在于,张开地为人过于耿直,故而人缘不佳;而申不骇呢,曾经也做过任人唯亲的事,亏他还是法家门徒;至于韩奎此人,非但其兄弟子侄在家乡兼并土地,引起民怨,就连其本人也有品性上的缺陷,比如睚眦必报、心匈狭隘等等。

但不能否认,在刨除掉这些缺点后,这三人皆是当世数一数二的治国贤臣。

见韩王然看向自己,韩奎拱了拱手,正色说道:“暴鸢将军认为,魏国商贾将我国的商贾排挤出齐国不算,甚至于穷追不舍杀到我国内本土,实在是欺人太甚!……故而,暴鸢认为希望调兵将那些商贾与其手底下的人通通抓起来……”

“不妥。”韩王然皱了皱眉。

听闻此言,韩奎亦点头说道:“臣亦认为此举不妥,奈何暴鸢将军脾气急,不肯听劝。”

韩王然点点头,表示自己待会会召见暴鸢。

此时,申不骇捋着胡须说道:“暴鸢将军虽然脾气急,但他所说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眼下,魏国的商贾将我国商贾排挤出齐国不算,更是携带着大量的货物杀到我国内……”说到这里,他惭愧地叹息道:“老臣惭愧,老臣此前万万没有想到,「此举」对我大韩的影响竟是那般恶劣。”

他口中的此举,即是魏国商贾将大量货物倾销到韩国本土的这件事。

不得不说,这就是见识的局限性,纵使是申不骇这样的法家贤臣,此前也没有想到倾销贸易的危害。

因为照理来讲,魏国将大量货物倾销到韩国,使得韩国的资源剧增,这应该是一件好事才对啊。

可事实却恰恰相反,魏国货物大量涌入韩国后,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凭着其低贱的价格,击垮了韩国本土的商贾,导致韩国本土商贾有大量的货物堆积在手中,无法出售,严重地影响到了韩国原来的经济贸易体系。

像羊皮、羊毛、酒类这种能存放许久的货物还算是好的,可是羊羔、鲜枣这种不易储藏的,却是血本无归。

更要命的是,卑鄙奸诈的魏国商贾,还企图破坏韩国的米价:明明魏国并没有将许多米粮运到韩国,但却假称要跟韩国的米商打价格战,吓得一部分韩国米商赶紧在魏国稻米运来之前将堆积的米粮抛售,导致市面上的米价大幅度下跌。

别以为米价大幅度下跌是一件好事,要知道,米价大幅度下跌,损害的其实是农民的利益,至于那些米商,尤其是拥有很大财力的米商,他们完全可以囤积米粮,静静等待市面上的米价上涨。

而这最终的直接危害,就是市面上逐渐开始缺少粮食,导致米价在下跌后又疯狂上涨,虽说米商从中赚得盆满钵满,可是寻常平民呢,却付出了数倍的代价去购置这些粮食——这相当于是损害了平民的利益,加重了阶级矛盾。

这个时候,就需要通过国家调控的方式,去平衡米价,既不能让弱势的农民群体受到严重的损失,导致更多的农民因为农耕无法糊口而放弃,另谋生路,使国内的农耕人口大量减少;也不能让某些利欲熏心,企图通过囤积粮草来谋取暴利的黑心米商得到不应该属于他们的利润。

“影响很大么?”在听完了申不骇详细的讲述后,韩王然皱着眉头问道。

申不骇点了点头,说道:“老臣不知此计究竟是何人献给魏王,但此计相当阴毒,或乃我法家子弟……在魏国商贾的攻势下,我国本土商贾节节败退,前几天得到消息,巨鹿郡的几个县城,已经被魏国的商贾攻陷,无知的民众争相购买魏国廉价的货物,导致县内的本土商铺入不敷出,多有关闭店铺者,长此以往,怕是国将不国……”

“商贾的战争么?”

韩王然喃喃念叨了一句,他此前从来没有想过,商贾的力量竟然如此可怕,可怕到可以摧毁一个国家。

不过这也难怪,毕竟在这个时代,能看透这一点的,纵观天下之大,又能有几个人呢?

“……是故暴鸢将军才会提出那个建议,将那些可恶的魏国商贾抓捕起来。”张开地就事论事地补充道。

“但此事不妥。”韩奎立刻摇头说道:“商贾的事,就应该由商事来解决,岂能因此出动军队?这岂不是给了魏国出兵的口实?甚至于,就连天下恐怕也会因此笑话我大韩无人。”

听闻此言,申不骇与张开地却默然不语,因为韩奎讲的句句在理。

问题是,面对这种史无前例的商人的战争,他们实在是毫无经验,不知该如何抵挡啊。

可话说回来,就像韩奎说的,他们还真不能出动军队去驱逐、抓捕那些魏国商贾,毕竟,那些魏国商贾的行径固然恶劣,可本质却并没有脱离「商事」这个范畴——魏国也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出动军队,更别说用刀剑架在齐韩两国平民的脖子上,逼迫他们购置魏国的货物。

在魏国尚按兵不动的情况下,他韩国又岂可率先做出不义之举,出动军队,用「武力」介入「商事」呢?——此绝非名正言顺!

倘若韩国当真这样做,日后魏国拿这件事说项,以此为借口攻打他韩国,全天下的人,恐怕没有多少会站在韩国这边。

既然动用武力万万不可,那么,就只能像韩奎所说的那样,想出对策,用商事来解决商事!

在沉思了许久后,韩王然沉声说道:“魏国的意图,昭然若揭,无非就是要击垮我国的商贾,重创我国的经济,使我国后继无力,无法继续在北疆与魏国展开对峙……但,赵润若是以为单凭这种手段就能击垮我大韩,寡人只能认为,他这是痴人呢说梦!”

说到这里,他神色一凛,正色说道:“既然魏人阻止我国与齐人做生意,那么,我韩人就跟北方的胡狄部落展开贸易,北方高原的胡狄,虽然远不及我中原富饶,但他们也拥有我大韩如今所需要的物资,尤其是战马以及奴隶……”

“北方高原的胡狄?”

申不骇若有所思地捋着胡须。

确实,虽然中原一度将东胡、赤地等等曾分布在韩国北方边境的异民族统称为北狄,但事实上,再更遥远的北方,仍有更为强大的异族,只不过因为种种原因,那些强大的异族并未前来侵犯中原,甚至于对中原之事所知寥寥。

本来,作为骄傲的中原国家,韩国并不屑于跟这些化外民族展开贸易,但鉴于如今他们已经被魏国逼上了绝路,也只能拉下颜面,尝试看看与那些异族交涉沟通,看看能否有什么突破。

毕竟在中原这边,韩国的商贾实在不是魏国商贾的对手。

“让上谷郡那边出面……”韩王然下意识说道。

之所以这么说,那是因为韩国的上谷郡,是整个韩国与异族关系最好的郡,这得力于前上谷守马奢,是他主张分化异族,既拉拢一部分亲善韩国的异族,打击另外一部分——在这个决策下,上谷军中出现了许多长相不同于中原的异族战士,尤其是上谷骑兵,有半数皆是娄烦人,是相当英勇的战士。

然而说了半截,韩王然的话语却戛然而止,因为他忽然想到,前上谷守马奢早已经过世了。

在思忖了片刻后,他心中想到一位可以代替前上谷守马奢的人,即渔阳守秦开——这同样是一位在外族眼中难以战胜的中原名将。

“那国内呢?”张开地问道。

韩王然想了想,说道:“我国境内的县城,由宫廷号召国内贵族,出面抵制魏国的商贾……至于其他,我们需要齐国的帮助。”

听闻此言,张开地与韩奎面面相觑,他们可不认为齐国有胆量冒着触怒魏国的风险来帮助他们。

而就在这时,就听韩王然微笑说道:“无妨,寡人心中已有了主意。”

既然齐国是因为畏惧魏国而不敢协助,那么,只需打消、或者减少齐国对魏国的畏惧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