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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韩武若是想夺取这个王位,你如今还能坐在这个位子上么?”

他这话绝非妄言,事实上在魏韩第二次北疆战役之后,康公韩虎就已经因为战败而踢出权力中枢了,当时釐侯韩武大权在握,若不是他顾忌与弟弟韩然的兄弟感情,君主的位置对于他当时而言,简直就是唾手可得。

就连当时的丞相申不骇,都无法阻挡釐侯韩武,只能通过劝说的方式来劝说韩武:您已经得到了相当于君主的权力,就莫要再因为夺取那个虚名而使国家陷入混乱了。

毫不夸张地说,若非当年釐侯韩武太过于固执,在巨鹿战场上不肯率先逃走而使军队的士气溃散,韩然根本没有办法夺回王权。

这也正是韩王然后来一直犹豫着不肯将釐侯韩武从魏国赎回来的原因:作为韩王简的独子,釐侯韩武在韩国的威望实在太高了。

“义兄误会了。”

听了釐侯韩武的话,韩王然愣了愣,随即连忙摇头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我没有误会什么。”

釐侯韩武不客气地打断了弟弟的话,沉声说道:“我此番逃回国,并未因为王位。”

“那是因为什么?”韩王然下意识地问了一句,随即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因为什么呢……』

釐侯韩武瞥了一眼韩王然的衣襟。

其实在逃回国的途中,他曾多次幻想过这一幕,即他揪住韩王然的衣襟,大声质问他「你当初为何要那般对我?!」——当然,前提是弟弟韩然还活着。

不错,这就是他韩武从魏国潜逃回来的原因:看看弟弟韩然到底是死是活,若是真的死了,就见其最后一面,了却兄弟之情;若是韩然没死……哼哼。

但昨日看着弟弟那憔悴的样子,釐侯韩武最终还是没动手。

在沉默了片刻后,釐侯韩武淡然说道:“王位并非兄弟分家,没必要让来让去……这些年来,你坐在这个位子上所做的一切,我在魏国也有所耳闻。做的不错……”

“……”韩王然有些意外地看着兄长。

“除了这次!”瞥了一眼韩王然,釐侯韩武不悦地说道:“替人做嫁。”

韩王然愣了愣,随即苦笑着说道:“义兄教训的是,但……实在是无可奈何,若此番不能将魏国拉下来,怕是十年二十年后,整个中原都要姓赵了……”

釐侯韩武闻言思忖了片刻,问道:“你真觉得楚国能够击败魏国?”

韩王然摇了摇头,正色说道:“我不能保证楚国能够击败魏国,但我知道,倘若当世果真还有一个国家能够击败魏国,那么国家,必定是楚国,其余齐、鲁、越,包括我大韩……”说到这里,他再次摇了摇头。

看着韩王然叹息的模样,釐侯韩武心中亦有些不是滋味。

因为他也明白,从某种意义上说,韩王然其实是在给他、给韩虎处理烂摊子——倘若不是前几场战争韩国接连败在魏国手中,他韩国会沦落到如今这种地步?

要知道,当年他韩国的强盛,纵使与今日的魏国相比,怕是也难分伯仲的,只是接二连三的惨败,让他韩国日渐虚弱,最终沦落到今日这等田地。

在这其中,也包括釐侯韩武被魏国蒙蔽,组建的那支五万人的代郡重骑——这支花了韩国天文数字般资金的重骑兵,除了一举击败了东胡十几万骑兵以外,在跟魏国的战争中,至今毫无作为,反而被魏公子润轻易赚杀了三万余人,让釐侯韩武当初企图用这支骑兵横扫魏国的美梦彻底被打破。

在沉默了足足有半柱香时间后,釐侯韩武开口说道:“……立「佶」为储君吧。你就继续你的诈死之计吧,我来摄政,替你摆平那个元邑侯韩普。”

他口中的「佶」,即是韩王然的长子「韩佶」,今年刚十三岁。

听闻此言,无论是韩王然还是卫卿马括,皆吃惊地看着釐侯韩武。

他们毫不怀疑这是釐侯韩武以退为进的手段,一来这种手段不符合韩武的性格,二来,这种手段毫无必要。

毕竟昨日韩王然就已经明确许诺过,只要这次度过国难,就将王位还给韩武,或者韩武的儿子韩驰,因此,韩武根本无需耍弄什么手段——如果他在意这个王位。

“义兄……”

韩王然动容地唤道,但是立刻就被韩武给打断。

“我并没有原谅你。”目视着韩王然,釐侯韩武正色说道:“阿然,愚兄当年待你不薄,但偏偏却是你,在愚兄落难之际,狠狠捅了愚兄一刀……我在魏国当了九年人质,对此始终耿耿于怀。你得庆幸你此刻卧病在床,否则……纵使这小子在旁,也拦不住我把你揪起摔在地上。”他指了指在旁的卫卿马括。

“……你应该知道,当年就算是自负的韩虎,也不敢跟我动手。”韩武板着脸说道。

韩王然愣了愣,随即脸上露出几许复杂的笑容,双目亦微微有些泛红:“义兄说得是。”

注意到弟弟的眼眶中好似闪过几丝晶莹,釐侯韩武深吸一口气转移了视线,岔开话题说道:“至于元邑侯韩普……倘若说他果真像你所说的那样,已暗中投靠了魏国,那么,这件事就要愈发慎重。”说到这里,他想了想,又说道:“我推举一人,此人最适合去对付韩普!”

“谁?”韩王然好奇问道。

只见釐侯韩武似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韩王然,一字一顿说道:“荡阴侯,韩阳!”

“……”

韩王然与马奢对视一眼,表情都有些古怪。

“荡阴侯韩阳,亦是韩虎的近侄,当年比韩普更得到韩虎的器重。只要说服韩阳站在蓟城这边,元邑侯韩普诋毁蓟城、诋毁你的那些谣言,自然不攻而破……”釐侯韩武正色说道。

对于韩武的话,韩王然还是认可的。

毕竟元邑侯韩普跟荡阴侯韩阳,二人皆是康公韩虎的侄子,而且严格论起来,韩阳更得到韩虎的器重,因此,用荡阴侯韩阳去对付元邑侯韩普,无论是在打仗方面还是在舆论方面,都挑不出什么漏洞来。

但问题是,韩王然跟韩阳有些龌蹉,甚至于,韩阳当年也曾在众目睽睽之下发誓,此生不为韩然所用……

仿佛是猜到了韩王然心中的迟疑,釐侯韩武正色说道:“这件事就交给我。……我派人去请他,他韩阳多少会给我一个面子。”

韩王然闻言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前荡阴侯韩阳很敬重眼前这位义兄。

的确,那时候,就连釐侯韩武的心腹爱将燕绉、靳黈等人都因为种种原因放弃赎回韩武,唯独荡阴侯韩阳,无论如何都要设法从魏国将釐侯韩武救回来,只可惜遭到了韩王然的阻碍——想想也是,若釐侯韩武当时回国,韩然还能稳稳抓住王权么?

“义兄知道韩阳的去向?”

韩王然问道。

釐侯韩武点了点头,说道:“前两年他去大梁探望过我,随后好似隐居在魏国的河内郡……回头我会叫燕绉派人去邀请的。”

说到这里,他似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韩王然。

韩王然顿时会意,连忙拱手说道:“那就全权拜托义兄了。……义兄有何吩咐,尽管开口。”

“吩咐?”

釐侯韩武嗤笑一声,随即转头看着憔悴的弟弟,语气莫名地说道:“那就好好歇养吧,待他日你康复之后,我再来跟你算九年前那笔账……在此之前,别那么轻易就死了。”

“……”

韩王然张了张嘴,半响后这才语气莫名地微笑道:“好。”

片刻之后,釐侯韩武告辞离去。

看着义兄的背影消失在宫殿内,韩王然长长叹了口气,有些苦涩、有些自嘲地摇头笑了笑。

“马括,你说寡人当年,是不是做错了?”他轻声询问马括道。

马括愣了愣,支支吾吾地说道:“臣以为,大王当时的举措,也只是迫于无奈……”

“那么这次呢?”韩王然苦笑着说道:“就说我为了得到义兄的帮助,用王位诱他……”

“这……”马括不知所措,说不出话来。

而这时,韩王然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却是替马括解了围,他连忙说道:“大王,您没事吧?”

只见韩王然用手捂着嘴咳嗽了好一阵子,这才逐渐平复下来。

『……』

他一瞬间瞥见了手心处的那一抹嫣红,便立刻将手攥了起来,不曾让在旁的马括瞧见。

“不碍事的。”

他深深吸了口气,强打起精神,再次将那封中原地图平铺在被褥上,聚精会神地审视着。

『元邑侯韩普那边,非近期能够解决,那么,整个局势的关键,就变成了……这里!』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滑动,最终指在泰山一带。

『对,只要齐国的田耽守住泰山,叫魏将韶虎不得寸进,魏国无法打开局面,或就会考虑从我大韩这边入手……』

脸上露出几许释然的笑容,他疲倦地微微闭上眼睛。

他对韩武撒谎了,其实他并不是夜夜难以成眠,而是对睡眠有了一种恐惧,生怕他一旦合眼,就再也睁不开。

但是,他真的很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