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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行在津门运输同业公会大楼开会的时候,津门商会也在粤东会馆召开了一场紧急会议。

会议的发起人是津门商会的副会长苏振芝,但邀请人却是津门商会的会长梁炎卿。

梁炎卿已是古稀之年,他是津门首富,也是津门最德高望重的商人。

同时,他还是多家英资企业的大买办,如最著名的怡和洋行、高林洋行等,是津门四大买办之首,号称买办之王。

这个人在津门黑白两道都很吃得开,尤其是深得不列颠人的信任,津门第一家房产公司,就是他和灯塔总统胡佛等很有身份地位的洋人合伙儿开的。

整个英租界,有一大半房子都是他盖的。

张家口半座城都是他开发的。

所以梁炎卿又被人叫做梁半城,名副其实的梁半城。

梁半城请全城商人来开会,谁敢不来?

津门有头有脸的商人基本全来了。

简短寒暄之后,梁炎卿一声轻咳,现场顿时为之一静。

“诸位,今天开这个会的目的,是因为脚行。”梁炎卿虽然年迈,但精神矍铄,声音还很洪亮。“巴延庆死了,脚行一定会乱上一阵子,可想而知,我们的货也会积压一阵子,货堆在港口运不出去,进不来,损失最大的,就是我们呀……”

“唉,谁说不是呢?可这有什么办法?谁让巴延庆是个短命鬼呢?”有人叹道。

“对呀梁老,我正为这事儿发愁呢,我三百吨的货今天刚到港,您猜怎么着?没人卸货啊梁老,可急死我了都!”

“我也是,我的货等着出港,运往鲁地,但现在好多码头上的力巴们大多数都不干活,等着打架呢!”

“唉,要是能自己搬就好了,我几百个伙计干吃饭,眼瞅着货就在码头,愣是只能干看着!天杀的巴延庆,他怎么就死了呢?”

梁炎卿开了个头,商人们顿时都纷纷抱怨起来。

自脚行成规模、成组织后,商人们哪怕自己有人手,也不能让自己的人去码头或者街面上搬货,而是必须花钱雇佣脚行的力巴,否则,这个商人就会受到脚行的“制裁”。

脚行垄断的霸道,几十年来都形成了默认的规矩,不光是津门如此,各大临海城市都是如此。

所以哪怕是巴延庆死了,商人们也不敢打破这约定俗成的局面,哪怕货物堆积在码头或者车站,也不敢自己组织人手卸货运货。

否则,损失钱都是小事,一个不小心,成了脚行“杀鸡儆猴”的对象,那就得不偿失了。

商人们嗡声抱怨了一阵子,很快又安静下来。

梁炎卿接着道:“本来,这事儿我打算和于市长、工部局的约翰先生一起召集脚行能说得上话的几位谈一谈,让他们各家抽调人手,保证不耽误我们走货。大不了就是这段时日多出点出货费用。”

“但登瀛楼的苏老板找到了我,跟我提了个意见,我觉得很有道理,所以我就把你们都叫在一起,让苏老板在会上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说说。”

“你们要是觉得可行,咱们就按苏老板的建议来。”

“要是觉得不行,也没关系,咱们该怎么着,就还怎么着。”

“苏老板,那就你接着说?”

“哎哎,梁老!得嘞!”苏振芝急忙对梁炎卿躬身行礼,然后才直起身,环顾一周道:“诸位,大家也都知道我的登瀛楼前儿个出的那档子事儿,我托了许多朋友递话儿,昨天可算是见到了砸我买卖的耿良辰。”

“我这一见才知道,人家少年成名,在津门打出大大的名声和地盘,还真是有道理的……”

当下,苏振芝把他和苏乙见面时的对话,简单叙述了一遍,他并没有替自己遮掩,自曝其短,连苏乙拆穿他外强中干的事情也一并说了。

众商人闻听此事,都大为惊异,对苏乙这个人的好感大增!

“仗义多是屠狗辈,这个耿良辰,颇有狭义风范,真是个性情中人!”

“重信重诺,这人可交!以后有机会,定要好好结交一番!”

“不错不错,简直是脚行中一股清流……”

商人们纷纷夸赞,他们看重的不是苏乙赔偿给苏振芝的三万大洋,他们看重的是,苏乙不仗势欺人、不趁机讹人的品性。

这才是最让他们觉得可贵的。

脚行本来做的就是垄断的生意,说白了就是帮派、官方以及各方势力联合起来趴在商人身上吸血,所以脚行的人一向很难让商人们有所好感。

更别提,各大把头勒索商人,偷窃、克扣商人的货物,基本上每时每刻都在发生这种事情,让商人们对脚行的存在更是恶心。

在商人们眼中,脚行里没一个好东西,全拉出去毙了,没一个冤枉的。

对脚行,他们就是讨厌到这种程度了。

但现在,冒出来一个耿良辰。

一直以来耿良辰的四个码头就从不勒索商人,只正常要价,现在更是出了主动赔偿巨额赔款给苏振芝的事情,怎能不让这些备受欺压的商人们感动莫名?

“我和耿良辰相谈甚欢,临别之际,他说了一句话,提醒了我。”苏振芝接着讲述,“他说,巴延庆死了,脚行现在一盘散沙。你们商会要是能拧成一股绳,未必不能成一番事。”

说到这里,苏振芝激动起来:“诸位!如果没有我们,脚行根本就不会存在!脚行赚的钱,全是在我们身上吸的血!但偏偏,我们这些商人,却对脚行一点话语权都没有,只能任人宰割,这合理吗?这正常吗?”

“以前巴延庆振臂一呼,七万多力巴随从!别说咱不敢惹,就算是官面儿上的人,又有几个敢惹他?”

“但现在巴延庆死了!只要脚行一日无主,那些单独的头头脑脑,咱们真的没有一拼之力吗?”

“青帮的,洪帮的,还有三同会,他们都要靠着我们的船才能走货做买卖!如果我们不让他们用我们的船,他们就什么也卖不出去!”

“我们不是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我们惹不起他们全部,难道还惹不起其中一部分吗?”

“所以,我就想,这可能是咱们商行插手脚行,最好的时机了!也许是唯一的时机!趁着脚行乱成一锅粥,咱们在脚行里扶持一股能为咱们商人说话的势力,凭借咱们的人力、财力,就算做不成龙头,也要让他成为一方总把头!”

“各位老板,一旦我们成功了,咱们可就是开了近六十年的先河了!从此咱们商人任由脚行欺压的日子,就一去不复返了!”

“你们想想,哪怕咱们的走货费下调一成,哪怕只有一成,每年咱们得省下多少大洋来?这是功在当下,利及子孙的大好事啊诸位!”

苏振芝的语言极富煽动力,先是引起了商人们的同仇敌忾,然后又让一众商人顿时热血沸腾起来。

商人本就是极富冒险精神的群体,何况苏振芝的话不无道理,很快,所有人就都同意了苏振芝的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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