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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翊想起了第一次遇到许莼, 他上来搭讪自己,自己明知道他认错了人,又看他明明极少, 就沉迷酒色, 嫖-宿花船, 包养男-倌,便讥讽了他两句脏, 当时看他反应十分大,直接回身就走,如今看来, 竟是狠狠戳到了这少年的数年未愈的伤疤。

五岁稚儿, 对这话记得如此清楚, 想来刻骨铭心, 这些年来反复回忆,时刻反省。

谢翊伸手握住了许莼的手,温声道:“说的是你父亲, 你阿娘明理,知道你是无辜的。”

许莼低声道:“我那时候还小,不知隐忍, 起来就推翻了屏风,我阿娘当时脸就白了, 我放声大哭跑了出去。但是后来祖母问我,我也只说是手疼。那时候也觉得不被亲娘喜欢, 不是什么好事。”

谢翊叹气:“你还小, 不要对自己苛责。”

许莼眼皮太薄, 已微微肿了起来, 低声道:“我后来就破罐破摔了, 学堂去就闹学堂,堵先生的水烟,往他水烟里头塞鸟屎。逃课,每天上一会儿就逃课,他要打我我就跑。后来他也不管我,只要我不闹,他就当我不存在,我不去学堂,他也不告状,我干脆就天天逃学。”

“我娘很是后悔,后来找我说话,我那时候小不懂事,一心只觉得祖母说得对,盛家果然是贪图许家的权位,斤斤计较,只不理我娘。但是看到我爹,又隐隐觉得我爹确实混账,不怪我娘嫌弃他。”

“每次我看到我爹在外边荒唐,就想起我娘说的我爹像狗吃屎的话,有次在家里园子里,他请客,当着门客宾客的面,我看到他又搂着歌伎的腰让人家喂他酒。忍不住嘲讽他像那苍蝇一样哪里有脏的臭的就凑过去。我爹大怒,觉得折了他颜面,狠狠打了我一次,那次我也什么都骂了,骂他吃软饭,骂他荒唐没出息不像个男人,后来我娘抱着我哭了整整一夜。”

“病得厉害得时候,我阿娘和我说,若是我有个万一,她也不活了。知道我虽然年纪小,但是心里什么都懂了,所以就把我当大人一般解释。她确实不喜欢我阿爹,她当时嫁过来,是有不得已,但也是托大了。”

“她看我阿爹面容俊秀,性格软弱,便以为能制得住我阿爹,能把我阿爹调-教好了。只是没想到狗改不了吃屎,这是她自己的错,但绝不是我的错,让我原谅阿娘。又和我说,可以和阿爹和离,若是我愿意,她愿意带着我出去过日子。”

谢翊摇了摇头:“国公府绝对不会把嫡子放走,她也绝和离不了,只会被休弃,然后把你也害了。告到京兆尹,也会判从父,和离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个嫉妒的罪名就能判休弃。国公府会立刻再娶一个继妻,再生下嫡子,到时候你就更难了。而一个被休弃的女子,回到娘家,就算父兄庇佑,也不好过。总会有人各种办法谋夺家财的。”

许莼道:“是,后来我身体好了些,外祖父大概知道了我娘和我这里闹得不像话了,派了舅父亲自上了京来,只说是接去散散心调养身体,把我接到了闽州。外祖父亲自带着我和三个表哥教养了两三个月,给我说了阿娘的难处,又带我出海看风景,带我去拜天后庙,教我盘账,教我如何做生意。”

“之后每年年冷,外祖父就托人来接我去闽州住上两个月,只说京里太冷,我身子不好,受不住冷,去闽州那边暖和,正好调养身子。”

谢翊点头:“原来如此,难怪上次见你和你表兄要亲近许多,你小小年纪,就对经营之道如此擅长,令外祖父,也是有大智慧之人,你能从他学商,也是福气。”

许莼点了点头,眼泪也慢慢止住了:“其实我大哥,我和他本来就不亲近,他过继出去想必我娘也觉得干净,省了许多心,将来成婚分家,都不干咱们的事了。我不过是意难平罢了,我娘付出了这么多……偏只我一个人做小人,我娘连我都不在意……说起来我也不讨人喜欢……”

“这么多年,我偷偷学着经商,其实是想让阿娘知道,我也不是蠢笨的,我也不是和阿爹一般的……读不成书,可能我真的没什么天分,也觉得那些书没什么用。好南风,我……其实就是试试,我觉得我不喜欢女子,就别祸害人家好娘子了,到时候又是一对怨偶,生下孩子与我一般,何苦来哉。”

“但是我确实也没有什么好朋友,这京里大半子弟也是这般吃喝玩乐的……我娘也待我很是宽和,兴许对我失望了,兴许觉得平安是福,横竖是要继承爵位的。我……我也不知道我如今要怎么做,毕竟我不管怎么样,都是我爹的儿子,身上留着阿爹的血,我都这么大了,还为了阿娘喜欢不喜欢我的事伤心,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太懦弱了……”

谢翊看他仍然十分低落,想了想道:“嗯……其实这事你要问我,我也不知道如何讨亲娘欢心的。毕竟我也不得我亲娘的喜欢。”

许莼抬眼去看谢翊,睫毛上尚且湿漉漉的,谢翊笑了下:“我从前也只以为母亲待我严苛,是对我好。后来发现她待我族弟十分宠爱,我又以为她是觉得我是要继承家业的,所以要严格些。”

许莼看着他:“难道不是吗?”

谢翊道:“嗯,后来我才知道,我那族弟,是我亲娘和族叔通奸生的,所以她百般宠爱,还想着要把家业给族弟。”谢翊顿了顿:“我娘和我去世的先父,也是感情非常不好,十分的恶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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