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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绚烂的烟火爬满夜空,张灯结彩的大街上,处处都是喜庆声。乌泱泱的人群如同蜿蜒的河道流淌,流到街头巷尾。

爆竹声,烟火声,敲锣打鼓声,声声皆不停。

整座京城如同陷在红色的海洋里。

今日宵禁已开,景元帝登上宫墙与民同西乐,朱雀大街上挤满了人,挤在最前面的百姓,隐隐约约看到那宫墙上,除开景元帝外,在他身旁,似还有人与他并肩。

只是隔得太远,有些看不清。

景元帝不是爱热闹的人,在墙头上驻足不过片刻,就已经消失不见。但京城的百姓并不介意,更是兴高采烈地谈论今年之种种。

待到午夜子时,那热闹的欢腾,比之前半夜还要热烈,那狂烈的鼓声与铜锣声,几乎将这片红色的海洋彻底燃烧起来。

砰哒哒——

“除年兽咯!”

砰砰——

“拜祖——”

啪嗒——

烛光晃动下,跪祭先祖。

除旧迎新,冬去春来,过往的陈旧在更声里交替,再抬起头来,便是崭新的一年。

宫外是这般热闹,宫内也如是。

惊蛰冒着风雪赶回皇宫,陪着景元帝上了宫墙,又去祭拜先祖,不过,皇帝对后者兴致缺缺,人是到了奉先殿,却是连样子都没摆。

奉先殿只会让宫人去打扫,这上香祭拜的事,景元帝半点都不沾。

惊蛰只觉得他们在奉先殿还没待上一刻钟,就又回到了乾明宫。

“快些去朝暮池。”

赫连容摸着惊蛰的手指,微微蹙眉。

今夜风雪大,惊蛰的手脚始终冰凉。他抓着男人的手掌贴上自己的脸,笑了起来。

“好暖。”

赫连容索性将双手贴上惊蛰的脸颊,又揉搓了几下。

惊蛰眉眼弯弯:“你与我一起去。”

赫连容:“不是嫌弃我爱发情?”

惊蛰哽住,冷淡冰凉的语气,却道出这么不得体的话,反倒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赫连容虽是这么说,却已经主动牵着惊蛰的手。

朝暮池内,水汽袅袅。

赫连容闭着眼坐在水里,惊蛰站在他身后给他洗头,舀起水浇在湿漉的长发上,他没忍住捞起一缕。

“又在偷摸。”

赫连容分明没转过来,却好似什么都看得到,惊得惊蛰探过头,去悄悄确认这人是不是偷偷睁眼了?

“我摸怎么了!”惊蛰理不直气不壮地说道,“你从头到尾都是我的,我就摸。”

手指穿插在发间,惊蛰又捞了两把。

他就喜欢赫连容的头发。

赫连容:“那就绞了去。”

惊蛰:“给你绞成大秃子,出家当和尚。”

赫连容:“和尚要是破戒,该当如何?”

他缓缓睁开眼,转过头来看着惊蛰。

“那不能。”

惊蛰又舀了水,将泡沫冲走。

“清规戒律,那都是要守的。”

他一边笑,一边说,流水擦过男人的身体,将那要害处也裸露出来,惊蛰的手指摸过脖颈,赫连容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反倒是侧过头去,轻轻蹭着惊蛰的手指。

惊蛰低头,看着赫连容垂眸的模样,如同一头正在休憩的恶兽。

遥远外,好似有钟鸣。

惊蛰停住动作,听了片刻。

“新年,到了呢。”

他轻声说着,捧着赫连容的脸,亲了亲他的额头,又一点点往下,吻住他的唇。

潺潺水声,飘飘雾气。

两人的身影在朝暮池中缠绵在一处,如同交缠的藤蔓,再无法被分割开。

哐当,哐当,哐当——

雪起,风大作。

咆哮的风雪声里,那摇摇的烛光如此明亮,几乎燃到了晨起,才堪堪熄灭。

瑞雪兆丰年,在这开春时节,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水里,田里刚刚插下的秧苗,正兴奋地汲取着甘露。

而在这潮湿的雨势里,过于阴暗的天气,却总叫人心情不虞。

正如这朝中,打新年过后,便争论不休的局面。

初春的第一个朝会,景元帝就下了旨意,要在今年内操办婚事,另有翰林院,礼部,钦天监,司礼监等各衙司备办。

景元帝有意娶亲。

此乃大喜。

景元帝想结缔良缘的人,是个男子。

当真大悲。

这圣旨写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再没有自欺欺人的余地。

景元帝想要娶个男后!

“陛下!从古至今,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男子怎可为后,如此荒唐事,荒唐礼,乃是违背祖宗家法啊陛下!”

礼部左侍郎是个老头儿,自来最是遵从礼数,听到这份旨意,捂着心口差点没晕过去。

又有人道。

“陛下,您若喜欢那岑文经,将他放在身边也便是,这娶后之事,还望慎重。”

景元帝挑眉,懒洋洋地说道:“寡人何时说要娶后?”

这话一出,众人倒是愣了。

这旨意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如此重视,难道还不是娶妻,而是纳妃?

还未等人说话,景元帝又道。

“寡人是要成亲。”

茅子世不由得翻了个白彦,这有什么差别吗?这不都是……他愣住,将景元帝那意思转悠了下,心道,陛下这话一出,可真是水炸了油锅。

能上得这朝堂上的,谁能是个蠢的?

景元帝这意思稍加思索,便能明白那话外音。

景元帝不是娶,也不是嫁,岑文经不是他的男后,亦不是他的男妻。

是“成亲”。

皇帝似乎根本没有将岑文经圈在后宫的意思。

这正是此事最荒唐处。

倘若景元帝想要娶个男后,那百官抗争后,多也是忍让了。再是荒唐,这人都压在后宫里,就权当是景元帝特异独行,这又不是第一件荒唐事。又或者,景元帝是想给岑文经过多的权势,那顶多骂骂他是个魅惑君上的佞臣,皇帝要提拔一个臣子,难道朝臣还有什么说话的余地吗?

可偏生,景元帝又要给人一个名分,又不欲约束他在后宫,未来可见还会有更多荒谬在等着他们。

这朝臣百官如何能容?

这朝中吵吵,一个个接着劝谏,景元帝当看不到不说,倒还派人盯着礼部,督促着他们加快进程。

听听那荒唐话。

“钦天监算出,今年四月二十五,是最宜嫁娶之日,寡人不愿见此事有半点差池。”

那淡漠,冷静的声音,是他们听惯了的,可那话里的意思,却是谁都不乐见。

礼部官员也快被景元帝逼疯了,他们也不是没操办过皇家婚事,那些个老人,甚至还记得当年先帝的婚事是怎么办的,奈何那是女子,是皇后!

但现在呢?

自古以来,这议亲得有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哪怕是皇家,再是诸多礼节,也逃不开这几种必经的流程。可从前他们做过的许多,都是男子与女子的婚事,而今两个男子,可该如何做?

真要派人去岑家提亲?

说到岑家,就不得不提及岑玄因。

这位兵部侍郎在朝中听到这件事的时候,那脸色黑得要命,任由是谁看到他那张脸,都不得不退避三舍。

再是如此,也有人迎难而上,想要让岑玄因主动回绝掉此事。

那岑玄因硬邦邦着回,“你纵是不要命,你就自家上,陛下与我儿,那是你情我愿之事,这为人父母,又怎能阻止?”他嘴里说着你情我愿,脸上怨气更重,一时间,倒还真看不出来这“情愿”在哪里?

岑家闭门谢客,唯一能见的岑玄因又油水不进,谁要是敢和他提起这件事,他的脸拉得比谁还长。

这时候,就有人想到了沉子坤。

沉子坤论起辈分,正是景元帝的舅舅,他若要发话,自是比其他人都要有用些。那些天,沉府外,那车马真真络绎不绝,赶得上菜市场。

可奇异的是,这原本应该、也本会开口劝阻景元帝的沉子坤,却在这件事上出奇的沉默。

不论谁来,他都唯有一言谢绝。

不论是沉府还是岑家,在这件事上的态度却是出奇一致,隐隐叫人感觉到某种异样的暗流。

正正在这时候,一日朝会里,宗正寺一位老大人为了劝阻景元帝,一头撞在了石阶上。又数日,再有几位官员死谏,撞得头破血流。

任那地上鲜血横流,景元帝单手撑脸,正闭着眼,那冷漠如冰的神情,根本没将底下的事情放在心上。

“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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