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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冶启是皇帝。

即便他对太子妃焦氏毫无感情,时至今日一直拖着不肯给后位,后宫如今也没有旁人……可他毕竟是皇帝。

后宫总会再进新人,如同春日娇花。

帝王的恩宠,不独有,也如夏日雷霆,翻脸无情。

莫惊春不会让自己陷到那般地步。

身后的尾巴懒洋洋地在水里弹动,毛发被打湿后,其实也就那么一小团。他伸手捞了一把,在水里掐着尾巴尖头疼地自言自语,“如果陛下能一直保持着度……”

他就不必这么担忧。

尽管他们现在的相处也充满着诡谲奇怪,但至少……勉强能自欺欺人。

莫惊春闭眼,水雾蒸腾起来的热气扑打在他脸上,慢慢在睫毛上凝聚出小小的水珠,微微一眨,一颤,就顺着滚落下来。

如同一颗泪。

他隐隐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如寒芒在背,久久不散。

除夕眨眼便到,不管是宫内宫外,都是一派热闹的场景。

原本腊八时,宫内就由太后赐下腊八粥给朝中重臣,毕竟宫内没有皇后,这些操持的事情便还是由着太后来做。

莫府在腊八收到一回,除夕便又收到一回赐菜。

这菜从宫里送出来,到了各家府上都变冷了。可谁会真的去吃,要的不过是这个恩赐罢了。

不过今儿莫府得到的两道菜里头,还有一道是甜点。

莫飞河看了一眼,便捋着胡子笑,同小孙孙说话,“沅泽,你不是爱吃甜的?这宫内的糕点,可是一绝。”别家不过摆着装个模样,他却是不管那些虚的。

宫菜也是菜,还吃不得了?

这菜怎么送也是个门道。

有些冷了后凝固成一团团油,压根就没有入口的欲望。有的凉了后还是个正行,送去厨房温热一下,倒也还能入口。莫飞河经过多少年了,不过看了一下便知道宫里倒是有心。

原本他们便是吃到一半匆匆出去接旨,回来后便让厨房将两道宫菜热过挪到了中间。莫沅泽吃过糕点,果然是他喜欢的味道。

“不过还是奶香糕好吃。”莫沅泽碎碎念,将小糕点夹给小叔,“叔你尝尝。”

方才他已经给徐素梅和老夫人夹过。

阿耶和祖父被排到了后面。

倒也不是孩子偏心,他和这两位男性长辈还是不太熟悉,但是也慢慢接纳了他们。尤其是阿耶,会带着他上房揭瓦然后一起被阿娘骂的经历,他甚少有过。

祖父也是。

莫沅泽慢慢咬下一口。

不过他刚才的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莫惊春无奈地吃了一口,确实浓香,但也不过尔尔。

毕竟不如刚出锅的。

外头听到了爆竹声,极其热闹,莫沅泽早就坐不住,被莫广生带出去耍。

老人守不住岁,在饭后没多久便去睡了。

倒是莫飞河,莫惊春和徐素梅还坐着,原本徐素梅一人对着公爹和小叔子还是有些奇怪,但没多久莫广生就带着儿子回来了,买了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整个正屋便满是莫沅泽顽闹的笑声。

莫惊春轻轻叹了一声,却是高兴。

他抱着热茶暖手,不期然想起了正始帝……

陛下,这便是家的感觉。

宫内,正始帝正在陪着太后说话。

他在的时候,太后是从来都不让小皇子出来的。

小皇子年纪还小,还是需要奶娘的时候。正始帝倒是也没短了他的吃穿用度,只是从来都没去管。

这守岁的习惯,是先帝坚持下来的。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先帝都会带着太子到凤鸾殿一起守岁。年年如此,即便是边关最危急的那一年,他也踩着子时回来。

太后有些出神,叹息着说道:“有些时候,我以为他还在。”

她和永宁帝相敬如宾,并未生过情愫。只是这么多年过去,共同有着一个秘密,也有了别样的亲厚。

正始帝原是那个最不能接受的,却也是最冷静的人。

他道:“母后,你那么快搬出凤鸾殿,是怕睹物思人,本来……也是为了焦氏腾位子罢。”

太后嗔怒瞪了他一眼,不过被这么一打岔,伤神也去了几分。

“大过年的还说这些,那不然呢?”她头疼地揉了揉额间,无奈地说道,“我原本以为,就算想遏制世家的势力,好歹不这么快就撕破脸皮。但是细细想来,这也是你的脾气,当初太子妃倔着嫁给你……怕是觉得低嫁了。”

这话并非荒谬。

若是在公冶皇室开朝时,这样的鄙夷只会更重。

千年世家与不断更替的朝代,世家确实有足够的底蕴去鄙视他们眼里的泥腿子。即便这泥腿子,拥有着天下最大的权势。

可除了皇权外,最重要的是民心。

而世家,便牢牢地握住了这点。

所以代代皇帝才不断推动科举,将其推高到现在的地位。

举天下学子,皆有鲤鱼跃龙门的可能。

官学开到任何一州,私学也在逐渐兴起,到了永宁帝的时候,最出名的已经不再是世家的家学。

如顾柳芳,他便不是任何一个世家出身。

虽然他娶了一位世家女儿,然他被再请出山前开的私学,才是天下学子趋之若鹜的地方。

这长年累月积淀下来的隐忍,总有厚积薄发的一日。

正始帝懒洋洋地瘫坐在太后身边,混没个正形,“她敢于下手杀人,不就是看穿了我对后宫的打算?她以为嫡长子的名头,就足够她坐稳了。”

至少这脑子,还算聪明。

只是她没料到皇帝会到今日,都死咬不肯下令。

哪怕被言官狂喷也不痛不痒。

“罢了,不说那些无趣的事情。”正始帝主动转移了话题,笑眯眯地说道,“我听说张哲要娶妻了?”

太后:“……”

还不如继续聊着之前的话题。

“一直把他拴在府内也不是个法子,说是给他找个媳妇让他安心。”太后不紧不慢地说道,“已经看中了几家女郎。”

她给皇帝报了一遍,也不怕正始帝去搞破坏。

正始帝:“这全是端庄大方的大家闺秀,可不是他的喜好。”

太后斜睨他一眼,“你什么时候对张哲这么上心,连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都知道?”

正始帝:“张家都成筛子了,不查查焉能安心?”

太后想着也是,她有些无奈,但是思虑了片刻,她又缓缓说道:“便是前头的老大,他也不过比你大了将近十岁,可是张哲这事发生的时候,他也不过十二三,老二才十岁,以他们的年纪想探知此事,并不容易。”

更别说,那藏在张家里的人有一波,都少说十年。

正始帝蹙眉,坐正看向太后,“母后的意思?”

太后沉声说道:“此事另有古怪,祸根或许不止在宫外,还在宫内。”她意有所指。

正始帝明了她的意思,轻笑着说道:“那宫内,便劳烦母后。”

“少来。”太后拍了拍他,听着女官的报时。

时辰过了。

新年伊始,太后轻轻抱了抱皇帝的肩膀,这是他们难得的亲昵。

而后她便推着正始帝歇息去。

偌大的宫殿,在皇帝走了后似乎也散了人气,方才去散钱讨彩头的女官小心翼翼地跪坐下来,为太后除去鞋袜,轻声说说道:“您劝着陛下去歇息,怎却不惦记着您自个呢?”

太后幽幽地说道:“哀家不过是在想,哀家终究是替代不了先帝。”

凤仪女官微愣,“可您待陛下,也是一片赤诚。张家的事情,陛下不也是谅解了您的苦处了吗?”不然就不会再派人去彻查,不然依着皇帝的脾气,都要连根拔起了。

太后苦笑着摇头,却不说话。

自然是不同的。

除了五岁第一次闹出疯疾起,而后的数次,都是先帝陪着他度过。皇帝喜欢诸子,却独爱太子,那是谁都要为之让步的。

这水滴石穿磨出来的感情,她虽然是亲母,终究还是少了这一层。

可太后也没有怨怼,毕竟当初因为惶恐畏惧而退却一步的人,确实是她。

如今皇帝能有如今模样,她还有何求?

不过……

太后蹙眉,略有古怪。

原本先帝去后,她以为皇帝会有发作,还时时惦记着。岂料却是风平浪静,什么也没有发生……是陛下的疯疾,已经好全了?

莫惊春在府上懒了好几日。

连日转的忙碌一朝松懈下来,人便也疲懒了下来。莫沅泽五次里有三次看到小叔是躺在廊下的躺椅看书。

他的手边还摆着几卷读完的卷宗,并着袅袅茶烟的热茶,小侄儿莫名缩了缩脖子。

“进来。”

莫惊春早就看到在门外探头探脑的莫沅泽,无奈地说道:“躲在那里作甚?”

莫沅泽慢吞吞地迈着小步子走来,“看到叔在看书。”就想起了他还没有写完的功课,西席对他特别狠心,大过年的还安排了不少。

莫惊春看到他手里抱着的小兔子,却不是之前的阿雪,挑眉,“你是喜新厌旧了?”

莫沅泽愤怒地扬着小嗓子,“才没有!”

然后嘟嘟囔囔地说,因为阿雪一直有假孕的症状,所以过了一月后发觉没有生育,便情绪非常急躁,一直在撞笼子。之前教了他不少养兔办法的老仆便教他再养只公兔,让阿雪真的怀上了,就没这种麻烦。

莫沅泽去请教了徐素梅后,亲自去挑了只公兔。

叫阿白。

好吧,阿雪和阿白在一起一个半月后,阿雪真的怀孕了。

兔子怀孕到生下要一个月左右,然后再休养,到小兔子能抱出来,也过了好些天了。也是最近小小兔子都长齐了毛,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莫沅泽才会抱着最爱顽的一只出来给小叔炫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