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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始帝的脑袋头疼欲裂,冰凉地说道:“寡人不仅要将张哲抓起来,更要秉公处置!”

“皇帝!曾经冤死在你手下的人,又何止一个两个?如今张哲不过是杀了一人,何以……”

哐当哐当哐当!

正始帝猛地踹翻了桌椅,隐忍的脸上满是暴起的青筋,连带着眼底都深沉暴怒得可怕,看着太后就跟像是在看着死物一般。

那一瞬的惊颤,让太后方才意识到自己究竟脱口而出说了什么。

正始帝闭上眼,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瓶,看也不看地吞进。

好半晌,他的喉咙才咕咚响了一下,像是将刀片生生咽了下去。

重新睁开的眼底虽然猩红一片,却勉强有着清醒。

只是皇帝的脸色更加难看,像是有无数把锤子在他脑袋上拼命敲砸,他铁青着脸说道:“所以寡人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而他不是。”

他的眼锋冷冷扫过刘昊,厉声说道:“还愣着作甚,还不将太后送回宫中?!”

“喏!”

太后被刘昊强行拥着带出了宫门,就听到背后一声爆响,猛地回过头去,却只看到缓缓关上的殿门,将她的视线隔绝在外。

刘昊一脸带笑地拦在她身前,不卑不亢地说道:“太后娘娘,奴婢送您回去。”

太后一步,一步跟踩在棉花上一般,直到下了台阶才猛然反应过来,抓着刘昊的胳膊说道:“不,不,哀家要回去,皇帝需要哀家……”

刘昊牢牢地挡在太后的面前,仍然是那一张带笑的面具,笑着说道:“娘娘多虑了,陛下什么事情也没有。”

太后脸上的崩溃慢慢地收敛,直到一双凤目死死盯着刘昊。

她记得这个內侍。

在皇帝的身边待了这么多年,是唯独被他从东宫再一路带到长乐宫都不曾出事的內侍。他在公冶启的身边多年,比一条狗还忠心。

当这条忠狗拦在她面前犬吠时,太后猛地想到了正始帝。

方才她暴怒下所说的话……

太后脸色大变。

老太医同样脸色大变,严阵以待。

他被皇帝招来长乐宫后,就嘘寒问暖,上下跑动,各种观察,生怕陛下有任何暴动的趋势。

只是并没有。

正始帝只是按着额角,告诉他头疼得要命,像是有刀子时时割着一般,忍忍也就过去了。

可是老太医是研究过内情的,知道这所谓的忍忍就过去,实际上是多么痛苦的一桩事情。这种疼痛无法用外力纾解,甚至于比平时的爆发还要严重,只是为了博得少少的清楚,便要付出将十倍的代价。

正始帝连抓在桌边的手都在隐隐颤抖。

刘昊急急跪倒在正始帝身前,“陛下,不如,请……”

“住口!”

正始帝眼下的情况,压根忍不得一丝一毫的忤逆,他睁着一双血红的眼,“让他来做甚?”他的脸皮抽搐了一下,恶意蛰伏在眼底,几乎要挣扎出来。

“让他来等死吗?”

即便是现在,他没杀了老太医和刘昊,只是因为他忍得住。

太后说的话却也是不错。

死在他手下的人也是无数,就连他对莫惊春也是强占之举,本来就是个罪孽满身的疯子,如今此时此刻,若是再将莫惊春召到宫里来,正始帝却是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莫惊春对那种状态下的正始帝有着一种难以理解的包容。

可他却不清楚,这样的隐忍退让会让一头疯兽做出多少疯狂、又得寸进尺的恶事。

翌日不是大朝,正始帝将自己封锁在长乐宫一日,便也这么生熬过去。

除了殿前,谁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再两日,正始帝若无其事地出现在大朝上,便是要求进入三堂会审的阶段。

这便是要严查。

张家在朝上的几位国舅爷当即脸色大变,他们这两日虽然担忧,却也不至于害怕。毕竟张家是皇亲国戚,更有太后在宫中,就算陛下暴怒,只是过了这段时日,再让张哲受些惩罚。

即便在他们心中所以为的惩罚,也只是闭门思过,或是受上几鞭子棍子,也便罢了。

万万是想不到会下牢狱。

正始帝却是不欲他们多争,简单粗暴地下了决断。

朝中不满张家的人不在少数,尤其是翰林院的张千钊。

常德在院内读书,在同批里头,一直是最得翰林院讲师的喜爱,他不仅才学出众,人品也极佳。他的妻子是与他一同乡里的女郎,两人感情甚笃,从前是女郎做活供给他读书,等他读了出来,便是常德带着她一并来了京城,从未有过舍弃之念。

如此恩爱夫妻,如此贤良之才,如此纯厚女子,却是因为一时欲念惨遭如此大祸,夫死妻随!

张千钊如何不动怒!

莫看张千钊只是一个翰林院学士,可是翰林院在他管辖下,究竟走出去多少翰林?又有多少庶吉士被他一一送了出去?

若他想动,朝内便也不只是他。

更别说……对张家虎视眈眈的,又何止张千钊。

莫惊春听着朝臣的激辩,却是忍不住再三看着堂上的正始帝。

尽管现在的正始帝看着非常正常,但是莫惊春却莫名有种古怪的感觉……现在的陛下,是不是略显暴躁了一些?

那并不明显,只是在一些细微的动作与反应。

莫惊春微眯起眼,发觉整一次大朝上,正始帝连看也不看他一眼。

倒也不是说莫惊春在谋求这额外的对待,而是这反应略微古怪,仿佛陛下是在刻意控制自己……不要看他一般?

到底是出什么事?

只是莫惊春心中虽然思索再三,但也确实如皇帝对他的评语一样,他没有立刻做些什么。

而正始帝在回了宫后,便大袖一挥,让所有人都退下。

他坐在案前,两根手指死死按住额角穴位,只觉得今日朝会实在聒噪,恼人得很。

这药虽然有效,然后遗症确实大。

即便过了几日,依旧时不时影响着正始帝。

当夜,老太医来与陛下诊脉的时候,总算露出个淡淡的笑意,“陛下,明日您体内的药性,应该就能够彻底干净了。”

在听闻陛下冒然吞药后,老太医简直是魂飞魄散,忙将正在尝试的另外一种药方拿来尝试。

这是为了尽快将药性排解出皇帝体内。

之前的香料只是吸入,影响就非常巨大。但是吸入的作用起效太慢,故而正始帝才让老太医改成能够服用的药物。可是既然能够服用,这反应只会更加强烈,所以需要及时将过□□猛的药性引导而出……如今发觉能起效,老太医自然松了口气。

今晚是最后一夜,老太医依旧在外面守着,生怕陛下出了什么变故。

正始帝批改完奏章后,脑袋的浑噩确实减少了一些。

他屈指揉了揉,开始思量边关的事情。

朝中也不只是莫家两位大将军,去岁在边关安稳一年时,西南正和荒族在打。西南那片地方瘴气足,又过于湿热,朝中不少官员都认为那是蛮夷之地无需如此,更有直接训斥南人狡诈不可用。

只是公冶启却不这么认为。

凡天下国土,无处不可去,凡我朝之人,无处不可往。

江南一带,数百年前也不过是还未开辟之处,如今却已经是繁华盛景,不知为朝野供给多少钱帛,也将南人这个称谓再迁至百越荒族。

不过迁民,屯田,开辟尔,乃百年大计。

正始帝并未因此动摇。

他坐在椅背上沉默地看着外头的黑夜,直到子时过,方才起身,缓缓步入寝宫歇息。

公冶启原以为他会彻夜难眠,却是在刚沾到枕头的那瞬间便睡着了。

他跌进了梦里。

公冶启清楚这是梦。

因为他重新站在了长乐宫殿前,手中正拎着丽嫔的脑袋。

而在她之前,正有一个血肉模糊的人跪倒在身前,从那模样看不出来……但,思来想去,那应该是曾经的大皇子公冶明。

——“如果孤在你眼前将大哥也片成肉泥,不如来看看,是你先发疯,还是孤在疯?”

梦里,公冶启确实是这么做了。

他几乎将公冶明撕成碎片,又将发狂的丽嫔脑袋割了下来。

如此狂状,让原本支持他的许伯衡等人也不由得动摇,尤其是公冶启在那后更是屠了许家满门,如此狂态,实在让人无法接受。几番出事后,朝臣以四皇子为首,几乎要将公冶启绞杀……最后为人所救走。

公冶启在梦里漠然地看着那血流成河的恐怖画面,脑袋突突做疼,却是在想。夫子呢?

公冶启赤脚走在血海中,却是看不到莫惊春的身影。

他猛地睁开眼,阴鸷地盯着顶上龙帐的花纹,脸色恐怖至极。

西南的奏报传来,说是大捷。

皇帝按下朝臣的不满,让内阁拿个章程出来,好生安置当地打下的地盘。俨然是一副要好生经营的模样,尽管朝臣有些异议,但是许阁老却很是赞同。

内阁有着首辅拿主意,至少就不会扯正始帝的后腿。

只是这些时日,莫惊春一直细细观察着正始帝,却发现陛下的模样似乎一日比一日严重。

尽管他外露没半点痕迹,可是在莫惊春看来,正始帝眼下就如同一座隐隐将要爆发的火山口,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来个大的,这实在是让人坐立不安。

就在莫惊春终于忍不住想要入宫求见时,正始帝却是不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