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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刘恐惧着审问的到来。

尤其是再看到薛青那张脸, 那怕不是要了他的命。

在他看来,薛青是一个背弃了自己家族,沦为皇帝走狗的刽子手!

薛成乃是内阁阁老, 身兼数职, 举手投足还带着傲气, 可是薛家的荣光并没有延续到薛青这个远方亲戚的身上,反而让他变得极端凶残。

一想到薛青的手段, 曹刘就忍不住打了寒颤。

这不能怪他。

曹刘自言自语,就算是其他人过来,遇到薛青这样的逼问,和生命垂危的威胁,也会和曹刘做出相同的选择。

从他身旁这些囚友的唾骂中, 可以看得出来他们对曹刘是多么深恶痛绝。

可是曹刘心里更是痛恨和愤怒。

熊熊燃烧的怒火和畏惧,几乎让他扭曲了自己的脸。

因为自从他的“同谋”也跟着入狱后,曹刘从他们的唾骂里清楚得地知道, 娘亲那一日为何拼了命也要来见他一面,为何会着急劝说他将实情吐露出来,那不是他一个人能扛得住的东西……

原来,那时候他真的距离死亡只有一步!

曹刘每每想起此事, 都觉得后怕。

他们居然打着如果曹刘死了,一切就会销声匿迹,线索也会就此中断的念头……曹刘在心里打着算盘, 冷冷哼了一声。让他为曹国公和荣熙公主去死,他或许不会多犹豫,但为了利益而亡, 他可没有那么良善。

他是愿意为此做些什么, 也愿意承担可能来的代价, 却不愿意自己是那唯一的垫脚石!

如果那些人抱着曹刘会乖乖去死的念头的话,那可真是错了。

从一开始曹刘能答应,便足以看得出来,他也不是什么良善人。

咬牙不说?

不存在。

之前曹刘之所以不说,乃是因为他以为正始帝再醒不过来,此刻朝廷暂时无力处决,等到动荡不安的局面出现后,曹刘自然有机会被救出来……

可当这个机会消失后,他怎愿意继续卖命!

曹刘的膝盖摔断后,因着天牢的环境恶劣,并没有好转。

但是在他将能说的事情说出来后,薛青允许荣熙公主和他再碰面,而那一次,荣熙公主为他带来了大夫和上好的膏药。

尽管曹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出去,但对荣熙公主的愧疚却是日夜疯长。

这一次,怕是连累了父母。

曹刘躺在木床上,睁着眼看着昏暗的墙壁,慢慢数着时间。

曹刘是在十岁出头的时候,被曹国公送出去游历。

那会,正是朝廷稍有动荡的时候,也是永宁帝在世最后的几年。

他被曹国公送到顾柳芳名下的书院去。

怀民书院在最近数十年间,成为天下最是出名的书院,曹刘在那里度过了踏实的五六年。除了在怀民书院结交了不少世家权贵的子弟外,他也曾在外游历走动。

曹刘和林欢,其实也是认得的。

顾柳芳的书院中,不只有权贵,更有贫寒子弟。

当然,如林欢这等庶出,不太受宠,但也不至于冷落的尴尬地位者,也有不少。

学生间的事情,老师并不会管,但一切的争执都不能涉及到教学和书院。

而在书院的老师眼中,权贵和贫寒的出身并没有什么不同。

如同林欢。

林欢在怀民书院时,可是颇为出众。

不过林欢有自己的师傅,他在怀民书院读书,相当于借读。

只待了约莫一年半的时间。

林欢是一直在外闯荡的,见识到的天地,可不止于京城那一亩三分地。

他看到的是天下,是万民,是生活。

曹刘的感触没有林欢那么深刻,但也开始追求着与他有一同想法的人,逐渐的,他和怀民书院里……一部分比较激进的学生开始有了联络。

最开始,只是一些激烈的争辩,以及偶尔的外出游历。

紧接着,便是更为深层次的,属于家族层面的结合,但直到这时候,曹刘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群人聚集到一处,会是多大的力量。

会被派到怀民书院的子弟,未必是家族内最核心的子弟。

他们不过是一种试探,一种后手。

因着他们的身份限制,他们多是怀揣着积极进取的野心和欲望。越是不上不下的人,便越想要往高处走。

而曹刘也是在这逐步的试探中,一点点进入了他们的核心。

他到底是如何转变自己的想法,以及回京后的种种做法,已经都告诉了薛青,不必多加赘叙。

最开始,不过是不成念的想法。

可在正始帝继位后,原本可谓亵渎的念头,却逐渐成为了正宗的想法。

新皇是个做事狠厉疯狂的人,一旦下手便毫不留情。

不管是宗室还是世家,都屡屡遭受打击,若是不能另求他路,在这位帝王的统治下,这几十年怕是要难以煎熬过去。

而皇家数次叛乱,以及宗室的起兵,让他们看到了机会。

……尤其是大皇子年幼!

做不了人上人,难道连把控一个皇子的可能,也做不得吗?

曹刘直瞪着一双眼看着天花板,觉得阴沉冰冷的石块太过压抑,总感觉要掉下来。

就像是猛然压下的巨石,让人惴惴不安。

正如同他现在的处境。

曹刘身为曹国公和荣熙公主的儿子,原本可以不必掺和到这些事情中去。

可他清楚得记得,荣熙公主在许多年前,也曾经感慨过从前的辉煌,这些外放的权势,其实从永宁帝开始就逐步在收缩,为了避免权势被滥用,先帝早就做出了不少限制。而正始帝更是进一步打击,之前针对的只是诸王,紧接着便会是世家,而曹国公本是从开朝就传承下来的权贵,这一批人,如今只剩下多少呢?

帝王的权势在不断扩张,曹刘自觉有心,想要遏制这过程,也算不得愚蠢。

可他错就错在,既参与其中,又过于张扬。

在正始帝的措施越发激进,惹得不少世家权贵不满后,曹刘便不断收到了从前这些“友人”的联络,不仅是联络,他还借此从中窥探到了不少世家的打算。

他们未必是要颠覆王朝。

只是换个天。

而世家做事,向来不可能鸡蛋全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曹刘闭上了眼,沉沉叹息。

不管薛青再怎么挖掘,最多能牵涉到的,便是如今这天牢里的人。他细细一数,都能说得出来是谁……郑家的郑士杰,徐家的徐惠,康家的康海生,恒氏的恒正,焦家的焦世聪……他在心里念叨着这些人的名讳,他们要么是本家的分支,要么原本就是分家,或者是庶出子弟。

棋子。

曹刘的手指纠缠在一处,都是棋子。

就连他,也不例外。

曹刘借由着他的身份来往于京城各处,传递消息,窃听情报,勾搭女人,并利用她们在最不起眼的地方收集讯息,这些都是惯用的手段。

因为他们本来就可以合理地出现在任何一处,压根就不会惹来怀疑。

而这一回出事……

曹刘微蹙眉头,知道根源都出在焦家。

焦世聪,还有死去的焦明香……

他下意识要翻身,却猛地碰痛了包裹着的膝盖,疼得他瑟缩了起来,却又忍不住喘息,喃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焦家会被盯上?”

这才是真正的一步错,步步错。

“曹刘,曹刘——”

狱卒从黑沉的走道走了过来,举着木棍敲了敲铁质的栏杆,“大理寺卿要提审你。”刚才还在乱七八糟想着事情的曹刘嘴巴立刻就苦涩起来,恨不得将自己的脑袋藏在稻草堆下。

他慢慢坐起身来,盯着受伤的膝盖龇牙咧嘴。

曹刘对这个并不陌生。

只他自认为该说的都说清楚了,即便让他过去,那也……

一步步挪进房间的曹刘愣住,他发现这里头除了他之外,还有好些面熟的人,那一个个投射来愤怒和怨毒的眼神怎么都不可能忘记。

曹刘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眼神乱瞄,一下子看到了原本薛青坐着的那个座位。

而远处那些摄人心魄的刑具,他是半点都不敢看。

那是一把宽大的椅子,手边有着堆放东西的架子。而在左手边,原本空着的地方,却不知什么时候支起了一块如同木桩的东西,挂着一块……皮?

曹刘盯着那东西,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他的心里冒出惊悚和畏惧的感觉,却忍不住盯着,那是什么?

为什么,会有这种令人畏惧,却又熟悉的纹理。

那看起来,为什么那么像是……人皮?

曹刘猛地颤抖起来,下意识想要咬住大拇指。

为什么,那张皮……

是谁的皮!

“他们不会那么快承认的。”

景阳宫内,正在传道受业解惑的郑明春在听到大皇子的疑问,摇了摇头。

他将手里正在讲的经书放下,背着手在大皇子的面前踱步,似笑非笑地说道“大皇子,您也知道我的出身。不过我的师父收徒,是不看出身门第,只看天分和品性,所以这对我的影响倒是不大。可是,如我师父这样的人实在不多,不管走到何处,多数人都会自然而然分散成小团体。”

大皇子正襟危坐,手里的动作停下,点了点头。

郑明春继续说道“但这也不绝对,因为狡兔三窟,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不管世家做出什么决断,都不可能将全部的力量压上去。我会出现在您的面前,成为您的皇子师傅,这里面虽没有郑家的干预,可我未尝不是他们的后手。”

他毫不在乎地用自己来举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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