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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惊春微蹙眉头,忽而意识到,那些人,是在正始帝险些出事的时候,才从永寿宫回来。而后至今,就再也没有看到他们离开的踪影。

而这些时日,除开莫惊春和陛下冷战的那些天,他每次入宫的时候,陛下待那些宫人的态度,却也是正常,没有从前的冷漠疯狂。

这又是什么导致的?

总不能说,陛下濒死了一回,就突然不再做梦了?

精怪似乎意识到了莫惊春的困惑,叮咚叮咚的声音在不断响起。

【疯狂乃是公冶启的本性,他的骨子里便是这样漠然冷酷,历史中乃是先帝对公冶启的期许,与您拼死一搏,这才勉强挽回了公冶启的神智。可已然踏上此道,再不能回头。而在今日,今时中,您还活着,陛下也一直被您拉扯着,从未真正走上疯狂的不归路】

莫惊春在心里苦笑,如果正始帝从前的所作所为,都算不得疯狂残暴的话,那如精怪所说的那片历史中,那位帝王又是怎样的人物?

精怪的话,让莫惊春的情绪有些压抑,讶然之外,还有一种无力回天的疲乏,“所以,昨夜你要与我说的是,让我莫要喜上眉梢,其实前头还有大把艰辛之道在等着我?”

【并非如此】

精怪似乎真的学会了人类的那么一套,它甚至语气都有些温和,【您选择了公冶启,您最终选择包容了公冶启,在昨夜的时候,在你们开始情动之时,经过系统的检测,那些历史渗透的影响,已经在逐渐削弱】

更准确的说,那些无形的影响,在正始帝濒死过一回后,就已经一扫而空。

死亡会带走一切的影响,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影响”的积累,需要一定的时间。

即便有着历史的无形推动,它也做不到一蹴而就。

莫惊春明了精怪的话,半是怀疑,半是好笑地摇着头,他捂着眼,好半晌说道,“这话便是荒谬,按着你的意思,如果我不选择如此,而是选择了另外的道路,又或者,还是保持着从前和陛下的关系,就会,让陛下一直备受影响?”

这话说得,就好像两个大男人的情爱能拯救一切般可笑而荒谬。

莫惊春这一生所教育的所有,都在抵御着这个结论。

因它可笑,又诡奇。

精怪平静地说道。

【系统不通情感,系统目前所模拟出来的所有情绪,都是取决于您和公冶启。系统刚才所说,只是基于您的选择,公冶启的病情,让他需要一根可以支撑的支柱。永宁帝,太后,是他所选择之二,但在永宁帝故去后,太后的性格无法撑起,终会坍塌。而您是在过去那段历史中,曾经真正触动过公冶启的人,所以除了您,不会再有其他人,有可能,或者是有办法,阻止公冶启】

莫惊春微怔,他撒开手,有些出神地看着窗边的碎光。

昨夜狂暴的雨声,阻止不了今日的天光破晓,那赤裸鲜艳的日头悬挂,恣意从容地洒落着所有的光辉,那些清淡的日头和空气中的飞絮混在一处,仿佛人的视线,当真可以穿透那么多细小而微妙的物什。

以至于,仿若也能看到长河漫漫,历史万千。

【您一直认为,系统所讲述的那段历史,是还未发生?但您错了,那些是曾经发生过的,曾经必定会发生的真实历史。不然,这段历史长河,不会有这样强烈的推动力,在不断试图将历史推回去。而在昨夜,系统已经确认,过去的历史幻影,已经消失了】

“曾经发生过的?”

莫惊春默默重复了一遍,像是有点冷。

好姑娘的身上,还趴着一个包裹,那包裹里面,是正始帝的披风。他分明有那么多件衣裳,但是此时此刻,他异常想要将那件披风披在身上。

【正是如此,恭喜您,您真正改变了历史】

莫惊春一时间不知道那是怎样的情绪,或是想笑,或是想哭,他重复着低头,又抬头的动作,好半晌,他才哑声说道,“所以呢,你的任务完成了吗?”

【还没有】

精怪异常老实地说道,【根据程序,您的任务还未全部完成,或者是失败。而天下还未平定,还未达成您辅助的目的】

莫惊春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松了口气,还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袁鹤鸣是暗线。

就是说,如非必要,他是不需要去做那些脏活。

他只需要接手情报,分析,然后对症下药。

谁也不会期待一个并非武将出身的人去杀人,也不可能期待那些武人服气他的领导。

毕竟这是分属两边的人。

当时今夜,袁鹤鸣守在外面的时候,他看了眼跟他一起行动的人。

柳存剑就杵在这里,一句话也不说,就好像此事跟他什么关系也没有,他就只需要抱剑站着就行了。但袁鹤鸣可不行,他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不然他也不会以着这个出身,然后去结交一堆三教九流的人。

他站在那里,然后莫名其妙地捅了捅柳存剑。

柳存剑没什么动静,但还是下意识看了他一眼,用眼神示意他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袁鹤鸣没什么问题,他只是憨憨地说了一句,“今天抓了几个人?”

柳存剑没露出那张废话脸,多少是对得住袁鹤鸣了,“二十九个。”

袁鹤鸣点了点头,又不说话了。

但袁鹤鸣不说话,柳存剑就有点好奇,他用剑柄捅了捅袁鹤鸣,看起来是对刚才他的动作的回报,“你想说什么?”

他是知道袁鹤鸣有时候看着很胡来,可实际上他的脑子转得非常灵活。

只是袁鹤鸣这个人是真的很疲懒,凡事除非是正始帝安排,不然他压根不会主动往上凑,这种陛下还没有来,他却主动开口说话的感觉,多少是有点二愣子。

除非是有什么不得不的行为。

而这,往往是为了莫惊春。

为了这个朋友,袁鹤鸣经常做出身在曹营心在汉的行为。

而任何和莫惊春有关的事情,都值得关注。

“陛下的动作,莫惊春不一定知道。”

袁鹤鸣在柳存剑的面前用词精准,莫要暴露出他太多的关心,虽然他会问出这句话,就已经暴露了袁鹤鸣的种种想法,“这样瞒着他,若是以后莫惊春知道此事,那该如何?”

柳存剑笃定地说道:“他不会知道。”

他们两人显然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袁鹤鸣更是清楚,他分明是个孱弱的后勤人员,却还是被正始帝提溜过来的缘由。

陛下是在警告他。

袁鹤鸣幽幽地想到,就算如此,那又能怎么办呢?

谁让最开始,他在入了翰林院的时候,交上了莫惊春这个倒霉朋友?

袁鹤鸣坚持地说道:“那他要是一个不小心,就真的知道了呢?”

柳存剑的眼神可疑地落在袁鹤鸣的身上,沉默了半晌,他像是想起了一些过往的事情,眉头紧蹙在一起。实际上,柳存剑想起的是康王……最开始,正始帝杀了康王的时候,莫惊春是不知道的。

但那一夜,他站在东府之上等候着正始帝回去。

所以,他自然也看到了浑身血淋淋的帝王。

柳存剑不知道他和陛下之间,究竟有没有说开此事,但他觉得……莫惊春应该比他们这些外人,更加清楚陛下的脾气。

柳存剑心平气和地说道:“你觉得,陛下是那种可以一忍再忍的人吗?”

袁鹤鸣诚实地摇头,认真地说道:“如果陛下真的学会隐忍的话,那现在他和权贵宗室的关系,就不会那么僵硬,不过……不,陛下在莫惊春的身上,还是有点迹象的。”

柳存剑装作没有听到袁鹤鸣的腹诽,淡定地说道:“堵不如疏,你该明白这个道理。”而且他觉得,莫惊春也是清楚的。

一再让正始帝压抑,可未必会是好事。

一把伤人又伤己的利器,在它还没有出鞘的时候,就已经天下难得的神器,可神器也能堕落成魔具,谁也无法控制。

他们两人还要再说话,也是为了扫走困顿的睡虫,只是还未等他们开口的时候,他们守着的那间院子就突然响起了疯狂的呼救声。

砰砰砰——

非常剧烈,非常压抑的拍门声。

隔着一道薄薄的木板,像是有人飞扑过来,啜泣着求救,“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我知道外面有人的对不对,我都看到了外面的火光,快放我出去——这里,这里有疯子,他娘的是个疯子啊啊啊啊啊——”

是个男声。

求救的话说到一半,不知道是他话里的疯子出现了,还是他自己吓到了自己,这骤然响起来疯狂的惨叫声,隔着木板飞入了袁鹤鸣的耳中。

他的脚尖不着痕迹地动了动。

柳存剑猛地朝他看过来,眼底是深深地警告。

如果他敢妄动一步,柳存剑的剑便会出鞘。

袁鹤鸣无声无息地张开嘴,“莫惊春不会答应。”他的声音不是气声,甚至只有嘴型,柳存剑只能凭借着这头顶一盏猩红的灯笼,勉强看清楚袁鹤鸣在说什么。

噗嗤——

他们听到了刀剑切入肉体的声音。

噗嗤——噗嗤——噗嗤——

机械地,如同发泄般不断捅下去的力道,让人不知道究竟是屠夫在切肉,还是真真切切在杀人。这门外的两人相持着,紧绷的气氛伴随着院内古怪的躁动,在诡异的重复声消失后,柳存剑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收回了按在剑柄上的力道。

以他敏锐的耳力,自然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又到了什么地步。

柳存剑:“你焉能知道,此事,是莫惊春不知道的呢?”他也学着袁鹤鸣直呼其名,不再说那些尊称,将一切都摊开来说,“你是清楚陛下曾经的打算,那一夜的密令,就差点送到我的手中。之所以眼下你没有看到京城血流成河,那是因为在暗卫抵达的时候,陛下就已经派出了第二个暗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