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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校尉压了下手,侍从搬来矮榻和篾席,常校尉脱鞋坐上去,他让功曹将归纳的战功卷拿来,边看边问:“说说,要禀报什么事?”

功曹坐在下首,他拱手说:“夺旗的那个流浪商人这两天找我说想用战功为一个好友的族人脱奴籍,他所说的罪奴正在敦煌郡服刑,是四年前腰斩的江陵郡守隋九山的族人。”

赵西平听到“隋”这个字浑身一震,又是敦煌又姓隋,他猜出那个夺旗人的身份。

常校尉没说话,他借着油盏的光晕看竹简上的记录,属官过来劝说道:“大人,夜深了,该睡下了,公事留着明天再处理可好?”

功曹闻言告罪:“是属下之过。”

常校尉摆手,放下竹简说:“明天将人带过来见我。”

“喏。”

这晚赵西平又没睡好,半夜惊醒,他下床倒水喝,透过半敞的窗子往外看,不免想起睡前发生的事。隋文安上战场挣军功为族人脱奴籍是他怎么都没想到的,这么说来,这人还挺有良心。若是隋九山没犯事,隋家一族没倒,有隋文安这个领头羊,隋姓一族的人过得指定差不了。

……

翌日天明,早食后,功曹带着隋文安前往常校尉所住的院子。

早在过道上等候的军士纷纷好奇地看向脸上带伤的义士,一道狰狞的刀伤从鼻翼划至左脸下颌,天气炎热,伤势未愈,伤口流脓,半张脸连带鼻子都是浮肿的。

隋文安看见赵西平,他眼神一紧,提着的心越发忐忑。

功曹朝众人拱手,带着一瘸一拐的人走进门,不一会儿出来喊:“各位,校尉大人邀你们进屋旁听。”

赵西平跟着另外八个军士走进去,他选个靠近隋文安的位置坐下。

“说说吧。”常校尉朝隋文安比下手,问:“义士大名?”

隋文安攥紧袖中的手,昨天他想过捏造个假身份,但又担心回去后查无此人。

“草民姓文名安。”隋文安提着晃荡的心选择老实交代。

“你跟江陵前郡守隋九山是何关系?”

“草民跟其子是过命之交,我这个好友生前总觉得愧对族人,我答应他若有机会会为他的族人脱奴籍。”隋文安额头冒汗,他低下头,继续说:“好友去世后,我留在敦煌时觉伤怀,去年跟着商队向西游历,在温宿国住了一冬,开春后来到乌孙,之后便听说了匈奴来袭的消息。夏初听闻我朝来使,突生念头想去战场上试一试,若能立功,既能了好友遗愿,也能履行我的承诺。若是死在战场上,能杀匈奴,属实是草民之幸。”

此话一出,满室寂静。

“义士受我一拜。”功曹伏身下去,起身说:“你那个好友能得你这样的知己,此生不亏。”

隋文安勉力一笑。

常校尉出声问:“你这个好友叫什么?族人多少?”

隋文安面色一白,到底是没能糊弄过去。

“你可认识隋玉?”赵西平开口,他面向上首,拱手说:“不瞒大人,卑职在三年前娶一妻,因百户作祟,娶的妻子是个罪奴,也是姓隋,老家是舆县的。”

隋文安垂眼点头,说:“我不认识这个人,但听过她的名字。”

常校尉兴然一叹,“竟有这样的巧事?我想想,去年从乌孙回去,你跟我说要为妻子脱奴籍?”

“大人没记错。”赵西平惋惜一叹,说:“早知道文兄弟有意,去年我就不费那个功夫了,去年升个百户,今年立了战功岂不是能升个都尉?”

常校尉笑骂他心贪。

赵西平看隋文安一眼,说:“据卑职了解,隋姓一族的族人所剩不多,营妓只有四人,男奴估计也不剩几个。”

“草民离开敦煌时,男奴活着的不足十人,又过一年,还有战事奔波,活着的人估计更少。”隋文安补充,他带着伤腿伤臂伏身叩拜,恳求道:“求大人成全。”

赦免十来个罪奴,远不如赏官赐银有价值,常校尉思索一下,说:“功曹记一下,回长安后,你负责上报。”

赦免罪奴和下发封赏都有专门的官员负责,常校尉是直面皇帝汇报战事,这等小事不归他管,顶多提起一嘴供皇帝听个新鲜。

功曹答喏,见常校尉不再说话,他带着隋文安退下,其余的军士也跟着离开。

两天后,常校尉带着俘虏离开乌孙,伤势严重的兵卒留在乌孙养伤,隋文安的伤在腿在胳膊在脸上,不影响赶路,他骑在骆驼上跟着汉军一同返回。

歇息的功夫,隋文安找到赵西平向他道谢。

赵西平摇头,说:“不是因为你,是因类似隋玉隋良和佟花儿这些受你们拖累的人,就算他们往日借你家的势做过坏事,但罪不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