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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玉跟宋娴坐过去,五个男仆也跟过去找空地站着。

青石做基,黄土做墙,院子里种着一棵大枣树,墙边还爬着葡萄藤,一只老猫趴在墙头一晃一晃地摇尾巴,这是个生活气息浓厚的小院。隋玉坐在枣树下托腮望着进进出出买馕的客人,这里的女人高挑白皙,真是好看啊。

一个眼下长着小雀斑的棕发少年走过来,隋玉和宋娴无声望着他,他在二人之间打量几眼,脚步停在隋玉面前。

“你们汉人真会做生意,女人都出来赚钱了。”棕发少年会讲一口带着羊肉味的汉话。

隋玉点头,“对啊,我们大汉的人都极为大胆,敢想敢做。”

不然能把西域打下来?

棕发少年似乎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面上浮现一丝恼意。

“你会讲我们的话。”宋娴插一句,玩笑着问:“莫不是打算长大了去大汉做生意?”

“不,我打算把我们的乐舞传去长安。”少年激动地说。

隋玉和宋娴不由笑出声。

“你们笑什么?”他问。

隋玉摇头,她也不明白为什么想笑。

“你们能带我走吗?”棕发少年低声说一句。

隋玉又想笑了,这人更是敢想敢做,也不怕她们把他卖了。

“你多少岁了?是不是见个汉人的商队就这么问?你是怎么长到这么大的?”她问。

“十五了,你们是我问的第二个商队。对了,我叫库尔班。”

“头一个商队怎么没带你走?”宋娴好奇。

“他们往西去,说回来的时候带我去大汉,但他们走了之后,我没再见过他们,不知道是死在西方了,还是忘了我的事。”库尔班耸肩。

烤馕的阿婆探出头叽里呱啦一通,库尔班同样用龟兹语回话,不知道二人说了些什么,老阿婆搬出两炉馕,推着隋玉一行人往出走。

库尔班追出去,又被附近买烤馕的人拽走了。

“你的茶舍不是缺乐伎?你把这个小子拐回去。”宋娴出主意。

“他有家还有家人,我拐他做什么。”隋玉摇头。

快到阿古巷了,隋玉给宋娴递个眼色,说:“你去草场一趟,喊人回来吃饭。”

“噢,好。”

宋娴走了,隋玉带着五个男仆继续走。

然而一直到走回去,五个男仆没一个开口的。

“玉掌柜,我决定了,我这趟回去先去城北客舍住几晚看看情况,如果真如你所说的,我明年带上妻儿来敦煌长租你的房子。”花岁春听到动静出来。

隋玉示意男仆送一炉烤馕去对面,说:“不会让你失望的,我那里不会出现欺生排外的情况,你妻儿住我那里,你出远门也不用担心。”

“行。”花岁春看着隋玉,打听道:“你接下来还打算去哪儿?往后还出关走商吧?”

“再过三五天离开龟兹去乌孙,之后就回敦煌,明年入关去长安,后年开春再出关。”隋玉咂摸出些意思,这人似乎想加入她的商队。

花岁春没再说什么,隋玉也就没追问。

隔天,隋玉和宋娴各带二匹绸缎跟小商队进城买货,一个买银器,一个买铜器,直接将绸缎兑换完了。

一匹绸缎换十件银器或是十二件铜器,经过隋玉的讨价还价,龟兹商又另外送她们二人一人一桶夹砂陶碗和一个火炉子。

之后几天,隋玉和宋娴跟着小商队在龟兹城卖货,一是为了打探价钱虚实,二是跟龟兹商混个眼熟。

五天后,三个小商队收拾了东西离开龟兹往东走,隋玉和宋娴带队离开龟兹准备前往乌孙。

“二黑,你留下吧。”隋玉制止二黑牵骆驼的动作,“你不是想逃走吗?既然不想当有主的奴隶,我给你这个机会,你以后就留在关外。”

二黑愣住了,其他人也停下动作安静下来。

隋玉看向其他人,闪烁的目光,疑惑的眼神,坦然的表情,抿紧的嘴角,无不是表露着各自的心思。

“我知道你们这些人里也有人跟他有同样的心思,不想为奴为婢,想要自由身,只是你们比他清醒,明白自己的能力,知道靠自己在关外活不下去。或是有些良心,对我尚有感激之情,愿意护我此行周全。”隋玉平静地说,“我曾是罪奴出身,很是明白你们的心情,今天我放二黑自由,两年后我们再来,看他是什么境遇。是饿死在关外,还是被人打死在关外,再或是为了糊口自卖其身沦为烧陶的窑工。如果他能靠自己在关外立足,不说大富大贵,只要能有栖身的小屋,能吃饱喝足,能娶妻生子,不用你们劳心费力设法逃跑,我能舍钱放你们自由。”

其他人心中思绪万千,脑子清醒的人都明白,一个汉人在关外,没有家人相助,言语不通,没有律法管束,一没钱二没屋,这人就是行走在狼群里的羊。不过也有人对自己心有侥幸,总觉得自己有立足的能力,今天得隋玉一番承诺,他们的心踏实了。

两年,只需两年,只要二黑能活命能立足,他们就能得自由。

“行,就这样,我们走吧。”隋玉不再多说。

骆驼迈蹄,驼铃声响了,二黑看着熟悉的人离开,耳边充斥着陌生的龟兹语,他慌了,他连下一顿饭都没着落,他怎么活啊?

二黑追了上去,他求到隋玉面前:“主子,我知道错了,是我迷了心窍,是我心贪,我知道错了,您带我走吧。”

“不可能。”隋玉冷着脸,“趁我还没反悔你离开吧,把我惹毛了我把你转手卖了。”

“小人,呸。”小春红唾他一脸,“那时候主子就不该救你。”

二黑停住脚,他慌乱地站在原地,进退两难。

驼队走远了,二黑突然醒悟,他没有退路了,也没了生路,他瘫软在地,脸朝下闷在地上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