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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钱两个。”摊主比出手指。

隋玉指了指一旁快有大腿高的陶罐,问:“这个多少钱?”

“一个一钱。”摊主说,“你别只看大小,越是精细的东西越耗功夫,你看中的细颈罐子就贵在细颈口上,这个只有老师傅做的出来。”

“行吧。”隋玉懒得在几十钱上讨价还价,她起身说:“下午我过来拿货。”

之后,她又去别的摊子上逛逛,晃悠大半天,她买到八筐细颈陶罐,其中一筐还是彩绘的,酱色的陶罐上有赤红色的条纹。

陶罐洗干净,再放进陶釜用水煮,消毒后,一个个陶壶蒙上白麻布放在院子里暴晒。

连着四天,隋玉一直在城里淘陶罐和陶壶,搬回去的陶器快要堆成个小山,这时,她撸起袖子带着女仆们往陶罐里灌蜜。

“主子,白麻布找到买家了。”小春红欢喜地跑进门,“城里一个大官死了老娘,他家办丧事,白麻布要的多,我谈价只谈到一百三十钱一匹,卖不卖?”

中原各地都种麻,麻布卖不出高价,一匹能赚二十钱,五十匹就能赚一千钱,完全能覆盖商队一来一回的花销,隋玉满足了,她点头说卖。

“宋当家你别急,我明儿再出去问问,争取把你的货也卖出去。”小春红说。

宋娴笑着摇头,说:“我不急,关内卖不出去,运到关外指定能卖出去,不会砸在手里。”

小春红跑出去喊张顺他们来搬货,出门看见阿牛兴冲冲回来,她高声问:“终于要审案了?”

“是啊。”阿牛匆匆应一句,他快步进屋说:“主子,守城官捎话过来,让你明早早点进城,他在城门口等着。”

隋玉应好。

“我们会得什么奖赏?”宋娴按捺不住了,她放下小蜜罐,嘀咕说:“应该是钱财吧?”

“别管什么奖赏,我们明天趁机好好看看皇城,说不准这辈子就这一次机会走在宫墙下。”隋玉有些兴奋。

次日一早,隋玉和宋娴早早就醒了,二人换上干净的衣裳,穿上女装,梳好发髻就带着四个仆从进城。

守城官领着他们主仆六人穿过东市走进内城,进了内城就是巍峨的宫墙,之前进来时已经天黑了,隋玉和宋娴都没看清宫墙和宫道是什么样子,这次再经过,二人看得眼不带眨的。

守城官清咳一声,小声说:“这是北宫。”

“谁住在里面?”隋玉同样小声问。

“先帝的后妃。”

隋玉“噢”一声,宫墙南北占地恐有二三里路,里面得住多少人啊!不过想想好多女人的大半辈子只能待在这座宫殿里,她又嫌弃它太小太窄。

走过北宫所在的宫道,一路上遇到不少巡逻的侍卫和行色匆匆的官员,而隔着重重土墙,宫道的尽头竟然还有坊市,坊里住着重臣,街市上店铺林立,没有喧哗叫卖声。

守城官看见左都侯了,他停下步子,告诫说:“别再东张西望,东边的是长乐宫,住着太后,西边的是未央宫,住着皇上,在外面看不见里面。你们待会儿跟着左都侯走,他领你们去贼曹司。”

隋玉收回视线,说:“多谢大哥提醒。”

“来了。”左都侯走近,说:“跟我走吧。”

主仆六人走过丞相府的大门,又绕过京兆尹院,最后拐进贼曹司,贼曹司的职能如其名,负责捉拿贼匪。

王黑牛一干人已经受过刑,该交代的都交代了,隋玉和宋娴就是走个过场,把事情的经过再复述一遍。

“匪寇劫路抢财伤人的事,皇上已经知道了,之后会安排官兵去剿匪,你们往后再去太原郡经商就不用再提心吊胆的。”曹令笑眯眯地开口,他朝主簿看一眼,主簿捧出一个一臂长的木匣,他捧着木匣走到隋玉和宋娴面前,说:“得知捉拿贼匪的商队还是两位女掌柜主事,皇上夸您二位有勇有谋呐,这两柄剑是皇上赏赐给二位的,二位拿去护身。”

隋玉和宋娴面上一喜,立即屈膝下拜。

出了贼曹司,宋娴喜滋滋地说:“我要把这柄剑供在祠堂里,让我爹和祖宗们开开眼,我宋娴给我们老宋家争光了。”

隋玉打开木匣看一眼,说:“我家里人要是知道了肯定高兴坏了,我要供在茶舍里,让其他客商开开眼,羡慕死他们。”

左都侯耐心地等在一旁,见二位女掌柜畅想完了,他上前说:“二位,我送你们出去。”

“好,有劳。”隋玉敛起笑,走到坊市旁边时,她打听问:“在这里开铺子的人是不是都是非富即贵?我能不能在这里租十天的铺面?”

“你要卖什么?”左都侯问,“帛布吗?卖去西市就可。”

“是蜂蜜,我运气好,在深山里买到一些百花蜜,甘甜又滋润,睡前喝碗蜜水,一整晚都能睡个好觉。另一方面,喝蜜水还通肠道……”隋玉压低了声音,继续说:“老人小孩消化不好,吃多了肉就容易拉不下来……”

“咳咳——”左都侯咳两声,他嫌弃地看隋玉一眼,这人忒不讲究。

“我说真的,我们走商赶路的时候饮食不定,还不能顿顿沾荤腥,经常那啥。之后睡前喝碗蜜水,什么都好了,拉屎通畅了,脸上还不长痘。”隋玉像是看不懂眼色,一个劲说。

左都侯闹了个大红脸,他脸上坑坑洼洼长满了痘,就是仪容不好,才不能在殿前行走。他瞪隋玉一眼,觉得她就是在说他。

挨了瞪,隋玉像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低着头缩着肩不吭声了。

左都侯看了看她,想问又拉不下脸。

宋娴看明白了,她往后看一眼,示意甘大上前几步。

“我们来到长安的第二日买回半只羊炖了吃,天热,一吃羊肉就上火,女人还好一点,男人阳气盛,一上火嘴上就长燎泡,脸上也长痘。我们这些人里面就属甘大最严重,一觉醒来,脸上冒了七颗痘,一天两碗蜜水灌下去,这才五天,他脸上的痘就消大半了。”宋娴说。

左都侯回头快速看一眼,说:“那我回去也试试,睡前一碗蜜水就行了?”

“能畅快拉屎就差不多了。”隋玉接话。

左都侯绷着脸没吭声。

快走出北宫所在的宫道了,隋玉提起先前的话:“我能不能在这里面短租个铺子?”

“你觉得呢?怎么可能。”左都侯嗤笑,“你有多少蜂蜜?卖给我。”

隋玉狐疑地看他一眼,这一眼把他气笑了,左都侯不屑道:“难不成我还占你便宜不成?我稀罕你那三瓜俩枣,要不是看你一介妇人走南闯北经商挺不容易,我才懒得搭理你。”

隋玉“嘁”一声,“说得挺冠冕堂皇,一买一卖肯定赚钱,算了,你帮我个忙,我就卖给你。”

左都侯刚想说不买了,就听她说大司马家里的人为他守孝肯定不沾荤腥,没有荤油,肯定拉屎不畅,她托他给大司马的家人捎几罐蜂蜜送去。

“我们是敦煌郡的人,生活在边关,能有安定富庶的日子,一是有皇上为我们分地分房,二是有冠军侯为我们赶走匈奴,我们人虽在千里之外,心里还是惦记着皇上和将军的。至于大司马,我们虽然不曾见过他,但听闻皇上和皇后在他去世后亲自去祭拜了,想必一定是个好官,我们无法祭拜他,只能用些简薄的东西聊表心意。斯人已逝,活人还得保重身体。”隋玉说得情真意切,她像一个淳朴的老农望着地里的庄稼,满目真诚地望着东都侯,小心翼翼地问:“我这个恳求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

“不会。”左都侯摇头,“难得你有这个心意,大司马若是地下有知,想必会很高兴。蜂蜜我会托人送过去,霍家的人收不收我无法保证,不过我能保证可以全部买下你的蜂蜜,你有多少?我明天用马车去拉。”

隋玉想了想,连着五天,一共沥了十八罐蜂蜜,一大罐能分装四十小罐,她算了算,说:“大概有七百二十罐,一罐四斤左右,将近三千斤,您看……”

“没事没事,我全买了。”左都侯生怕隋玉为难,如此淳朴又知恩的人,他不能让她失望。

“多少钱一罐?”左都侯对家里的吃穿用度没概念,他嘀咕说:“一罐四斤,一斤十钱好了,蜜要比肉值钱。”

隋玉激动地攥住手,但还是不忍心太过剥削人,她买来才一斤二钱,加上罐子也才二钱半。

“一罐三十钱就行了。”隋玉说,她打算把老实淳朴的人设坐实了,憨厚地说:“我赚个来回的辛苦钱就行了,不贪多。”

“你我各让一步,三十五钱一罐。”左都侯摸了摸脸,说:“若是歪打正着,真让我脸上的痘消失了,我该感谢你。”

隋玉看他一眼,说:“行,那我明天在城外等您,到时候我再给您说说如何清洗脸,你脸上出油多,油堵住了毛孔,毛孔里的脏东西排不出来就容易长痘。”

“毛孔?”左都侯细细思索,“莫非是因为我脸上没长毛?我腿上毛厚,腿上就不长痘。”

隋玉:“……就是汗孔,脸上皮嫩,汗孔小,容易堵住。”

左都侯这下是彻底相信了,他朝等在一旁的守城官招手,说:“你先跟他出城,我明天告假出去找你们。”

隋玉按捺着激动,故作随意地跟着守城官走,步子挪得不快也不慢,不止外人被她蒙蔽了,就是宋娴也相信了。

“你这……”回到租的房子,宋娴看着围绕着白麻帐子嗡嗡乱飞的苍蝇,一时不知道从何处开口。

“一共五十二罐半的蜂蜜,半罐我们自己喝,剩下的五十二罐卖出去十八罐,不仅是买蜂蜜的本钱回来了,还赚了近两万钱。”算出钱数,隋玉激动地嗷嗷叫,她哈哈大笑,“多亏了我这个贵人啊。”

宋娴愣了,她木呆呆地望着隋玉,问:“你糊弄他的啊?”

隋玉诧异地看她一眼,说:“你不是还帮腔了?也不算糊弄,蜂蜜的确通肠子解便秘,看他那样子,肯定是经常拉不出屎,喝蜜水对他有好处,对老人小孩也有好处。不过是我过度包装了,把价钱提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