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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面色黝黑的壮年男人靠近,隋玉警惕地回头,她打量他一眼,面生,是不认识的人,她疏离地点下头,付完钱就准备离开。

“稍等一下。”男人有些急躁地喊住她,他跑到隋玉面前,面带无措地问:“你是个女人?你不是男人吧?”

“做什么的?”青山扛着干鱼箱子折返回来,他挡在男人面前,说:“有什么事你跟我说。”

“我、我是老栓的儿子,我爹前年在这儿摆渡,他说他结识一个女商人,说帮他打听关外有没有治腿疼的偏方,是不是你们?”男人后退一步,解释说:“我没恶意,就是觉得这个女掌柜有点像我爹话里的人,我过来问问。”

隋玉想起来了,是有这个事,她从青山背后走出来,说:“是我,我们去年出关了,不过在关外没遇到医者,也没寻到相关的偏方。”

男人面上浮出失望之色,他勉强笑了笑,说:“没事,我就是过来问问。”

说罢他就要走。

“老叔身体可还好?”隋玉问一句。

男人摇头又点头,“就是腿疼,天晴的时候好点,阴雨天的时候疼得吃不下睡不着,疼狠了恨不得把腿剁了。不过也没事,做我们这个行当的,老了都有这个毛病,挺挺就过去了。”

隋玉能理解,她奶也有风湿病,一旦疼起来,整夜整夜睡不着,那时候就靠她在外打工的爹妈逢年过节买回来的膏药缓解疼痛。她印象中,乡下治风湿的偏方多是药酒,还有用蜜蜂蛰的法子驱寒的,至于可不可行,她无法担保。

见男人撑着羊皮筏子渡到河中间,隋玉跟青山也回到商队里。

“怎么回事?”宋娴问。

“前年渡我们过河的船夫你还记得吧?他因为常年在河上周转,腿有寒气,一变天就腿疼。”见宋娴点头,隋玉继续说:“我不是承诺他去关外打听打听偏方嘛,刚刚那人是他儿子,他过来问一句。”

“两年了,还记得啊?”宋娴问,“有病去看大夫啊,他们摆渡的人挺赚钱的,又不是看不起大夫。”

“寒病不好治。”陈老接话,“我认识一个人也有这病,京中的大夫都治过,都没能给他治好。”

“那有没有缓解疼痛的法子?”隋玉问。

陈老想了想,说:“喝虎骨酒或许是有些用的。”

隋玉左右看一眼,指着青山说:“你折回去跟他说一声,然后尽快赶上来。”

青山应是,他骑着骆驼扭头往河边跑。

“虎骨酒不好得吧?”小春红说。

“好不好得就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了。”隋玉摇头。

穿过山林,抵达洪池岭的山脚时,青山追了上来,“我把话跟那男人说了,他摇了摇头,他说他们没听说过这个东西。”

隋玉没接话,她望着眼前的峰峦,说:“走了,翻过这座山就到河西了。”

已经走熟了的路,除了陈老还满目新奇,其他人心里已经没什么波动了。陈老望着天上的云、山顶的雪、翱翔的鸟、登山的羊的时候,奴仆们望着脚下的路和石缝里的草,开花的野韭菜、叶子发黄的野蒜、兔子啃过的萝卜菜等等,赶路之余,他们还兼顾挖野菜。在地势平缓的山谷,他们骑在骆驼背上择野菜,遇到清澈的河水再清洗干净,夜晚歇息的时候,这些野蒜头和削过的萝卜头混着肉丝粗硬的野猪肉炖一锅,若是晚上炖不烂,早上一定能炖烂,早晚总有一顿能吃饱肚子。

攀到峰顶穿行山谷的时候,陈老望着矗立在远方的土黄色城墙,说:“在河西没被收复的时候,我朝跟匈奴就是以洪池岭为界。”

大伙都累得半死,只有他轻轻松松骑在骆驼上没受徒步之苦,故而没人搭理他的回忆往昔。

“当年冠军侯攻打匈奴走的就是这条路吧?”陈老自顾自说。

隋玉点头。

“博望侯出使西域也是走这条路吗?”他又问。

隋玉摇头,“据说不是,那条路绕道太远,地势也陡峭,现在鲜少有人再走了。”

“那时候为了避开匈奴,只得绕路。”陈老轻叹,“万幸,老朽还能走过冠军侯走过的路,趁老朽还活着,我替大司马看看他们收复治理的河西四郡。”

隋玉:……

行路两天,经过关隘,隋玉和宋娴拿着“过所”文书和各种契去检查,奴仆们则是抬着钱箱来交过路钱。

“一个人多少钱?”陈老打听。

“除了看人头,还看货的多少和种类。”提起这个,隋玉有些肉疼,说:“单次不算多,不过经过的城池多,汇在一起也是不少钱,一趟走下来,大概要交五千钱。”

“年底还要交缗钱?”陈老问。

隋玉点头,“赚的越多,交的越多。”

“那个……主子,你分给我们的钱是不是没刨去过关钱和缗钱?”小春红靠近,她低着声音说:“要不你把这部分钱扣下去?”

隋玉笑,“怎么?还嫌钱多啊?”

小春红点头,这一趟买了十二三万钱的货,来年要赚好多啊,能分到手的钱是她们做梦都不敢想的。

隋玉顺水推舟地答应了,头一次分钱的时候她没算太细是因为分到奴仆手上的钱不算多,再扣扣减减,每个人到手三四百钱不够震撼,也勾不住人心。而六百多钱正好处于不上不下的位置,不足买匹绸缎,但能买匹帛布和两匹粗布,如此一换算,心思灵活的人大半会想从中原买帛布和粗布去关外做生意,但顾忌她的想法,八成不会有人提起,退而求其次,那就把钱汇一起,指望她多买货多赚钱。

事情也不出她所料,一切朝她预料的方向发展,没人拿第一笔利钱,都指望着以这个钱赚更多的钱。有个更大的诱饵勾着,哪怕这个钱不足以脱奴籍,也没人会舍得放弃,大伙都指望她赚大钱,谁还会再生背叛的心思?隋玉觉得她没后顾之忧了。

过了关隘再行一天就出了山谷,接下来就是下山的路,每多迈一步离家就近一步,连人带骆驼,各个都精神几分。

走到半山腰,迎面遇到不少商队,驼队连成长龙,穿梭在蜿蜒的山峦间,驼铃声更是久久不绝。

见到相熟的面孔,隋玉打听说:“今年进关怎么这么早?”

“关外在打仗,没敢走远,货销完了就回来了。”客商牵着骆驼走,说话的间隙,他驻足问:“长安是什么情况?听说大司马去世了?”

隋玉点头。

“明年会是什么情况?”客商犹疑,他打听问:“玉掌柜,你明年可还出关?”

“要的。”隋玉点头,“这阵仗还没前些年联合乌孙攻打匈奴的阵仗大,说不准不到年底,关外就太平了。”

“那再好不过了。”客商面带欣喜。

“真还出关?”后来的客商笑着问。

隋玉点头,“我不怕关外打仗,就怕关外有动荡但不打仗。”

这话细想起来有理,听到这话的客商各有思量。

“对了,你们路过敦煌可去我家客舍过夜了?”隋玉转变话头,“我家小崽如何了?”

“活蹦乱跳,精神的很。”客商笑着说,“快回去吧,孩子天天抻着脖子盼你回去。”

隋玉闻言笑了,既然小崽精神颇好,那就说明赵西平没上战场。

“有他爹在,我不担心。”隋玉又试探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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