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一地一景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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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这天,敦煌城内外银装素裹,荒野上白茫茫一片,遥望西边的沙漠,席卷的雪粒子模糊了视线,视野的尽头,沙砾的浑黄若隐若现。
寒风中,灶房里冒出来的白烟肉香扑鼻,大黑狗馋得汪汪叫,茶舍里端坐在台上的老瞎听到声立即变调,一串活灵活现的吠叫声响起,先是稚嫩的狗叫,这是在乞食,再是清脆的呜呜声,这是在撒娇,后是中气十足的汪汪声,这是在示威,狗吠声越来越低,嗓音中掺杂了老年狗晒太阳时的呼噜声,尾音将断时,稚嫩的小狗叫声又响起,新生了。
先前发笑的客商止了声,众人静了一瞬,纷纷抬手鼓掌。
寒冷的西北风捎带着起起落落的掌声在荒野上奔跑,猪的哼唧声,骆驼的咀嚼声,一并随着寒风出城。
城外荒野上,土墩在风雪下簌簌风化,野兔警惕地刨食草根,野狼在荒野上奔跑捕猎,倾斜的土洞里,小狼崽子蜷缩在一起呼呼大睡。
凛冽的寒风席卷了万物的声音,裹着雪的清冷气和泥土的腥气一头扎进冒着炊烟的乡屯。
没拴严实的木门轰隆一下被风顶开,坐在灶前烤火的老妇人吓了一大跳,她忙往外走,嘀咕说:“莫不是老三一家赶过来了?”
赵二嫂忍不住撇嘴,她冲赵大嫂努了努嘴,低声说:“发什么痴,要回来早回来,真是心里没数,老三一家放着大房子不住,回来跟我们挤小房子?”
转瞬就听赵母在院子里骂:“哪个棒槌头拴门都拴不严实,顾头不顾腚的憨货,门夹你尾巴啊,溜得快。”
“行了行了,大过年的,你省省劲,让人听了笑话。”赵父坐在床上抻着脖子喊。
赵母顶着风拴上门,出来一会儿,浑身的热乎气散透了,她冻得打哆嗦。
“还是待老三家舒坦,这会儿,他们的年夜饭该端上桌了。”赵母感叹,她站在院子里往西瞅,说:“老三媳妇今年莫不是没去长安?早知道不等她的商队了,左等右等,我们老两口搁屋里走不了了。”
“娘,明年忙完地里的活儿,我们送你跟我爹去敦煌找三弟。”赵二嫂出声,她探头出来,说:“再不走一趟,我们这当哥哥嫂嫂的都忘了老三家的门朝哪边开了。”
赵母可不敢接这话,但三兄弟一直不来往也不是个事,她一头钻进灶房,霸占着火灶口烤火取暖,咂摸了好一会儿,才说:“等开春了,让老大进城找过路的商队捎个话,问问老三那边是什么情况。老三媳妇要是忙得不着家,我们就不过去添乱。”
赵大嫂和赵二嫂齐齐撇嘴,这老婆子对她们妯娌俩可没这么客气过。
锅里的炖鸡熟了,赵大嫂擦擦手去屋里喊男人们起床吃饭,大雪天冷的要死,下地走一会儿,脚趾头都要冻掉,冬天取暖最好的法子就是一家人挤在一张床上,一天吃两顿,不饿不下床。
赵父缩着肩开门出去,门一开,他脸上的老褶子在寒风中抖了三抖。
“好大的风,又要下雪了。”二丫抬头望天,转瞬被锅里的香气勾走了,她大步跑进去,说:“今晚我要多吃点,明天早上我不下床了。”
“吃完饭你们在院子里堆几个雪人,每年过年,你们三叔三婶就带小崽在大门外堆雪人,除夕堆起来,一直到一月底才化尽。”赵父说,“你们小娃子火力壮,多动一动,一直躺床上是什么事?手脚都躺懒了。”
没人搭理他的话,一盆鸡肉炖萝卜和半盆酸菜肉片汤端上桌,大人小孩就地一蹲,各拿双筷子飞快地夹菜。
肉菜下肚,身上暖和起来,赵老汉抿口浊酒,他咂一声,这下舒坦了。
“来来来,阿爷给你们每人十个铜子当压岁钱。”赵老汉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兜,孙子孙女各发十个带着锈迹的铜板,“都数数,给多了可要还给我。”
灶房里响起清脆的嘻笑声。
院子里的风小了,裹挟着肉香气和说笑声的寒风越过城池,带着厚重的年味一路东行,遇水涉水,遇山翻山。
洪池岭上,大雪蔽日,混沌的天色一路蔓延到山川南麓,干冷的风雪减弱,山下是汩汩水流托着黄中泛青的落叶撞击着拴在岸边的羊皮筏子。大河北岸,屋脊下空无一人,昔日的摇船人退到五里之外的山脚下,木屋里,烤着火的船夫们面上并不轻松。
“起风了,山上的阴云吹过来,这两天又要下雨了,我这腿啊,钻心的疼。”说话的男人不过四十出头,他挨着火堆坐,火星子嘣在裤子上,黑色的布料下芦花星星点点露出来,来不及打灭的火星将芦花烧成焦黑色。一条裤子快要烧成网眼了,他仍舍不得离火远一点,要是可以,他恨不得切开腿肉,拿根烧得正旺的火棍戳进骨头里烤,把藏在骨头缝里折磨人的水汽、寒气都逼出来。
“前段时间听说老栓得了两罐虎骨酒,有用吗?酒里泡的是虎骨还是猪骨?我听人说他得了两罐酒,连夜托人把那个大商队给运到河对岸了,船资都没收。”
“有用。”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紧跟着,老栓推门,没要人扶,自己走进来了。
老栓绕着火堆走一圈,笑呵呵地说:“那小子给的虎骨酒不是假的,酒烈的很,抿一口下肚,肚子里火烧火燎的,我老婆子烧的水还没热,我浑身上下先热起来了。”
“老东西,你说了不算,东西拿来我们尝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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