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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万钱搬进宋家,隋玉站一旁看着,余光瞟到二进院的月亮门洞闪过一道影子,她偏头看去,空无一人,但门洞旁边的几株花在晃动。

“宋姐姐,你把骆驼便宜卖给我,还免了一年的租子,你家从祖知道了会不会有意见?”隋玉玩笑着问,“可别等我走了,你们母子俩吵起来了。”

宋娴轻蔑一笑,“我这个家还轮不到他做主。”

隋玉被她脸上的轻蔑惊住了,母子二人竟走到了离心离德的地步?

“这一年他没去陈老那里听过课?”话是问隋玉的,但宋娴的语气没一点疑惑,“绿芽儿跟我说了,我昨天问他,你猜他说什么?他说他忙,他有什么忙的?忙着去跟其他骆驼贩子吃酒买醉,还满口歪理说要跟他们攀交情好做生意,攀交情?呵,一帮子瞧不起他娘的狗东西,他个蠢货还腆着脸去给他们敬酒。”

隋玉不意外,她之前在街上看见醉醺醺的人就让赵西平上门问过情况,宋从祖满口的推辞,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他以后可以雇账房收门客,认不认字不重要。

“他知道你要给他买官,心懒了,觉得以后一片坦途,就贪图享乐了。”隋玉毫不避讳地说。

宋娴心里明白,她失望的是她寄予厚望的儿子内里竟是这个德行,她甚至庆幸他这般的丑态表露得早,让她看清他是个败家的玩意儿。

“等我走了,他就去沙漠里养骆驼,我不回来他也不准回来。至于买官,这个念头先撂一边,我辛苦赚来的钱可不是这样用的。”宋娴平静地说,“我跟他爹交代了,他再继续这样放任儿子像个浪荡子不做正事,以后家业都归绿芽儿。”

“黄安成怎么说?”隋玉也不喊什么黄大哥了,她就不信他不知道宋从祖在外面干什么。犹记得十三年前她在西城门摆摊得黄安成的帮助,顾念她家钱财拮据,他还一直推辞宴请道谢的事,她一直记着这个恩情。哪怕后来担心她容貌会惹是非,他建议赵西平不让她出门做生意,她也没怨怪过,只觉得他性子保守,过于谨慎。看着挺不错的一个人,往城门口一站也有模有样,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肯为旁人的事忧心,在自己的家事上竟是一个糊涂蛋。

“我不在乎他怎么说,他们父子二人若是不做出改变,不让我满意,我只保他们往后的日子吃喝不愁。”说到这儿,宋娴用手肘捅隋玉一下,说:“我先跟你打个招呼,要是隋良跟绿芽儿成了,要有个孩子跟我姓宋。他是个聪明的,我家绿芽儿也不笨,生出来的孩子指定聪慧,他又是个会养孩子的,孩子肯定养的好。”

隋玉听不下去了,宋娴这会儿眼里冒光,活像怀里已经抱着孩子了,着实吓人。她赶紧打断,说:“看来是我白操心了,我看你心宽的很,自家的事不愁,一心操心没影的事。”

宋娴惋惜一叹,隋玉竟然不动心,毕竟她的家业可不小。

“我现在是想通了,人的脑袋是不一样的,蠢的蠢,灵的灵,各有各的造化,看他自己能不能开窍吧。我说多了,他还烦,不一定能听进去,算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性子有什么毛病,但改不了,又哪有本事去扭转旁人的性子。而且这不是她又有了新的指望嘛,她就盼着隋良和绿芽儿能成,这是她的另一条退路。

“隋良喜欢什么?”宋娴打听。

隋玉拍她一巴掌,扭头走了。

宋娴大笑,“慢走啊,过两天我去找你说话。”

而宋娴再去长归客舍已是一个月后,她听绿芽儿说隋玉的什么棉花开花了,雪白雪白的,又绵又软,她这才记起隋玉在大宛得到疑是棉花种子的事。

五天前,棉花地里绽开第一个棉桃,日日前来巡逻的隋玉头一个发现,青色的棉桃吐出白色的棉絮,比雪还白的颜色,在青绿色的枝叶间格外显眼。

宋娴过河,她绕着地垄走一趟,发现有的棉树已经结果,一部分结的青果如鸡蛋大小,一部分又小得像鸟蛋,甚至还有小半亩地的棉树还在开花。

棉花地里,五个仆妇提着罐子在叶子上捻虫子,她们不认识宋娴,一个个板着脸叫她走。

棉花地西边的空地上用稿卷和粗木搭了个四面透风的棚子,棚子下置一张木床,从棉花结果后,丁全带着大黑狗日夜在这儿守着。

丁全听到声从床上坐起来,说:“宋当家,你来晚了,我们主子已经摘了棉花回去了。”

他转头又跟仆妇解释说:“这是宋当家,咱家的骆驼就是从她家买的,她跟我们主子交情好。”

宋娴看见一点白,她俯下身细瞧,一个棉桃裂开口,里面是白色的絮子。

“我过去找隋玉,你们忙。”宋娴打声招呼,大步走了。

这儿离客舍不远,宋娴没再骑骆驼,免得踩死在路上刨土的鸡。她牵着骆驼往北走,还没靠近就闻到了粪臭味,再往前,她看见客舍的北边空地上有几个人赶着骆驼在犁地,空地上还散落着好些人,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干什么。

小崽和阿宁坐在墙根的阴凉地,二人双眼无神地发呆,他们脚边的篾席上坐着的一个胖丫头倒是玩得乐呵,手上还扯着什么白絮子。她贼兮兮地背过身,刚要把棉絮塞进嘴里,阿宁如鬼影一样快速贴过来,一把拽走她手里的棉絮,斥两声,打两下,他又恢复到入定的状态,双眼无神地盯着闹腾的妹妹。

“唉……”小崽长长叹一声,“她怎么还不睡啊?”

“你俩在做什么?这个胖丫头是谁家的娃娃?”

“婶婆。”阿宁一个激灵站起来,说:“这是我妹妹,去年十月出生的,那时你不在家。”

“我都不晓得,小丫头叫什么?”宋娴都不知道赵小米怀娃的事,这时方察觉到日子过得真是快。

“叫金花。”阿宁一把扯下妹妹嘴里的棉絮,说:“我娘在忙着割草晒草,金花在家闹腾,仆妇就抱她来这儿了。唉,旺婆也懒得哄她,把她丢给我,自己跑地里捡石头去了。”

宋娴觉得好笑,九个月大的娃娃是个肉坨子,这时候抱着她又热又累,的确还不如下地干活省事省心。

“你娘呢?”她问小崽。

“去地里看绿豆了。”小崽像是知道她下一句要问什么,指着摞在板凳上的篾席说:“这是今早新掰的棉花,我的任务是守着它,防着鸡飞上去拉屎。”

宋娴偏坐在篾席上,说:“我替你们守着,金花我看着,你俩去玩吧。”

小崽和阿宁大喜,兄弟二人爬起身就跑,金花指着他们嗷嗷叫,她越叫,他们跑得越快。

宋娴掏出帕子给她擦去口水,说:“哥哥们不陪你玩,婶婆陪你玩。”

金花不认识她,但她不认生,有人陪她说话她就乐,谁抱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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