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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那股不好的预感, 随着她交代后事一般的嘱咐,而变得越来越浓,如沉沉的阴云,积压在裴九凤的心头。

耳边, 很轻很轻的声音还在继续:“你不要害怕, 我是姐姐, 死了也是姐姐,你吃的时候不要怕, 如果实在害怕,你就在夜里吃,夜里就看不见了。”

裴九凤犹如被人一刀刀捅进心口!

痛得他死死咬住牙关, 依稀尝到几分血腥气:“不,不会的, 你不会死!”

她不会死的!

妖人不能这么对他!

“我不会让你死的。”他说道, 一只手臂动了动, 想要回抱住她。但是从不习惯跟人亲密, 让他僵着手臂,不知道要怎么做。

良久, 手臂放回身侧, 紧紧攥成拳,“明天, 我跟你一起出门,我们一起找吃的, 一定能活下去的!”

他已经不寄希望于妖人放他回去了。

如果他肯放他, 不会拖到现在。

裴九凤不知道妖人要怎么对付他,但他不能看着王大春死。

“明天我做个拐杖。”他说,“家里还有一些柴禾, 绑一绑,就可以当拐杖。我拄着拐,跟你一起出门。”

他拼了这条命,也不能让她死。

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那就他先死,让王大春吃掉他!

“是了,家里的柴禾不多了。”仿佛被他提醒了一般,她低低的声音又响起来,“缸里的水也快没有了。明天,明天我去挑水,上午挑一缸水,下午出城捡柴……”

“我去捡!”裴九凤打断了她,“我去挑水,我去捡柴,你不要去!”

良久,没有听到她的回应。

裴九凤以为,她会反对他这么做,需要劝她几句才行。

但是她没有出声。

心底一沉:“大春?大春?姐?!”

他顾不得从不习惯跟人亲密,下意识地抽出手,握住她的肩膀晃动:“姐?姐?”

她没有回应,裴九凤伸指探她的鼻息,感觉到微弱的气流,松了口气,缓缓放开了她。

魂都被惊飞了。

还好她只是昏过去了。

裴九凤重新将手臂收回被褥中,放进去之前,将被褥压得严严实实,一丝冷风都钻不进去。

她仍旧保持跟他挨着脑袋的姿势,微弱的气流扑在颈间的肌肤上,又轻又软。之前她落了许多眼泪在这里,湿漉漉的,有些凉。

他没有动,睁着眼睛,静静躺在黑暗中。

心中说道:“如果你让她死了,我永远不会放过你!!”

这是他唯一的软肋。为了她,他愿意做一个明君,为曾经造下的罪孽而赎罪。

但如果妖人让她死了,他保证会展开疯狂报复!

搜遍天涯海角,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他找出来,挫骨扬灰!

“哎呀,他威胁你。”听到他的心声,灰灰立刻禀报给韶音,“音音,你要怎么收拾他?”

韶音每天给它剧本,让它编织梦境,但结局是灰灰所不知道的。

“我要他做一个明君。”韶音说道,“终他一生,都为河清海晏、时和岁丰而操劳,做一个勤政爱民的君王。”

灰灰咂舌:“他做了那么多残暴的事,结果居然还要他做皇上?”

“首先,他有这个能力。”韶音便跟它解释,“剧本的结局,他痛改前非,做了一代明君。说明只要他想做,他就可以做到。”

“那倒是。”灰灰说。

韶音接着说道:“其次,这是他欠陈国百姓的。他登基的几年,弄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他有责任恢复满目疮痍的江山。”

而且,没有人比他更合适。

身为男主,裴九凤聪明、有能力,而且不卑鄙、与人勾结,没有软肋,没有私心。

如果奉别人为主,比如剧本中造反的男配,能保证他登基后比裴九凤做得好吗?

当时男配造反,攻入皇宫,女主说不想跟他走,斥责他大逆不道,他如何想的?他当时想的是,这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事。

造反是他与诸多部下的事,他要顾及部下。

那么他登基后,对部下进行封赏,并在权力方面妥协到什么地步?

换成裴九凤,他要做什么事,绝不会妥协。

没有人能要挟他。若他一心为黎民百姓,会比别人做得都好。

“好吧。”灰灰说。

它其实没什么意见,因为它还记得自己是炮灰系统,它的任务者瞎搞就算了,但是破坏世界线是万万不可的。

裴九凤是男主,就应该做皇上。

以后还要跟女主产生爱情。

*

裴九凤一晚上都没敢睡,生怕自己睡着后,就失去了王大春。

等到天蒙蒙亮,他咬牙强撑着起床:“姐,我出去做事,你不要乱走,听到了吗?”

少女像一只瘦骨嶙峋的小猫,缩在被子里,露出一颗乱糟糟的脑袋,眼睛紧紧闭着,被他轻轻晃了晃,一点反应也没有。

如果不是她还有呼吸,身躯是温热的,裴九凤简直要疯。

“你记得,千万别出门。”知道她可能听不见,他仍是不放心地叮嘱,“我会尽早回来。”

说完,便一步步往外挪去。到了柴禾堆积的地方,用破包袱皮撕成的碎布条绑出一根粗糙的拐杖,拄在手中,一步步往外走去。

刚出门,他便惊了一下。

原本他打算敲开邻居们的门,求少许吃食。王大春快饿死了,他顾不得什么尊严,哪怕此刻要他跟人跪下磕头,如果能换两个窝头,他也愿意。

但是刚出了门,就看到十几步远处倒着一人,两只脚被人攥住,正拖着他往身后的院门里走。

那人脸孔朝下,这般粗鲁地拖动,势必要划破头脸。可知,拖他的人绝不是他的亲人。

裴九凤心里一惊,顿时想到昨晚韶音告诉他的二狗子事件。

只怕这人也要被吃了。

仿佛察觉到他的目光,对面那人猛地抬头,射来阴沉沉的渗人目光。

裴九凤立刻低下头,不再看了。

心里扑通扑通地跳,他不能敲邻居家的门,如果敲开了门,说不定就出不来了。

谁说只能吃死人的?

吃食物和吃人之间隔着天堑,但吃死人和吃活人之间,只隔着一道小水沟。

他抿着唇,转身关上门,上锁。

这是唯一能保护王大春的了。而后,拄着拐,往出城方向而去。

一路上,都没见到几个人。

冷风呼啸,整座城池透着一股萧条,裴九凤没有余力感慨,出了城便往河边而去。

昨晚他想了一夜,是凿冰钓鱼,还是去山里狩猎。

山里多半没吃的了,而且冬天动物都藏起来了,他可能卧上两天都等不到一只猎物,衡量一番,他决定凿冰钓鱼。

凿开冰层,制作钓竿,割肉为饵。

种种吃力与不易,他不想诉说半句,因为他觉得这都是他该得的。

如果他登基后不那么任性妄为,王大春不会这么惨,这都是他造下的罪孽。

河面上空旷,寒风猎猎。

裴九凤坐在石块上,守着冰窟,很快被冻僵了。

又冷,又饿,又疼。

原来从前受的苦,还不是最苦,苦是没有尽头的。

他只希望,能钓上一尾鱼。如果钓得上来,这些苦就没有白受。

他运气还算不错,守了半日,终于钓上一尾鱼。个头竟然不小,足有三四斤重。

他分外欣喜,将鱼钓上来,扔在冰面上,拿起之前凿冰的石块,用力砸在鱼头上,将它砸死。

这才揣进怀里,被污了衣服与胸膛也顾不上嫌弃,欣喜万分地捞起拐杖,一路返回。

他在冰面上吹了半天的寒风,整个人冻得僵硬,走得很是吃力,时不时就跌一跤。

如此狼狈的境况,他也不在意了,甚至满腔热血,心里想着回去煮个鱼汤,可以给王大春喝好几顿了。

明天他再来钓,裴九凤心里想着,多的就存起来,留给王大春慢慢吃。

一路跌跤,他摔破了手肘和膝盖,浑然不在乎,满心欢喜地回家。

不知道王大春醒了没有?他来之前锁上了门,她就算醒了也出不去,倒不必担心。

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下来,更显得冷了,裴九凤一手拄着拐,一手拢着破衣,努力捣腾着双腿,想走得快一些。

终于,在摔了无数次之后,他凭着顽强的毅力,机械地迈动着脚步,一步步挪到了家门口。

钥匙挂在脖子上,他抖着手,对了好几下,终于对上锁眼,“咔哒”一声,打开了锁。

开门,关门,上拴。

“姐!”他高兴地喊道,“我回来了!”

连蹦带跳,兴奋地往屋里去,压低声音说道:“我钓了鱼!”

床上没有传来回应。

裴九凤便以为她还没醒,有些担心地挪到床前,轻轻晃了晃:“姐?”

这一晃,蓦地察觉到几分不对。

他之前叫她时,隔着被子摇晃她,触感是软的。但是刚刚,很是僵硬,就像是在晃一截木头桩子。

心里陡然一沉。

“姐?”他轻声叫道,又摇了摇她,“姐,你醒醒?”

这一次,他明显察觉出被褥下的不对劲。

脑子里嗡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眼前一片空白。

他无知觉地张动嘴巴,想要叫醒她,但是手却仿佛有自己的意识,一点一点抬起来,远离被褥。仿佛稍稍一碰,就会惊飞了下面的人。

“……姐?”良久,他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手抖得厉害,又轻轻晃了晃她。

触感僵硬如木。

他神情木然,缓缓移动手指,挪到她鼻下。

不小心碰到她的鼻尖,一片冰凉。

其实不用探鼻息,她的脸色青白一片,显然已经失去生机多时。

裴九凤犹不相信,手探在她鼻下良久,等候那一点没散去的微弱气息。

他等啊等,没有等到。

“不,不。”他颤声说道,哆哆嗦嗦着掀开被子,毫不顾及礼教,将手掌覆在她心口,祈盼那里还有微弱的跳动。

然而,他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一点点跳动。

“咚!”硬邦邦的什么从怀里掉落,他迟钝地缓缓垂下头,看到脚边躺着一条鱼。

那是他为她带回来的鱼。

鱼头被砸破了,是他担心路上鱼跳动,引起旁人注意跟他抢夺,在捉到鱼的第一时间就把鱼砸死了。

他想给她煮鱼汤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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