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率性堂内很宽敞。

赵戎放眼望去,大约有三四十位学子已经落座,而空余的位置还有不少。

“加上我们应该全都到了。”范玉树一边走一边道。

他注意到赵戎四处打量的表情,随口道:

“这处学堂只是作为一个我们率性堂学子相对固定的活动位置,一般晨读,夜读都能来这儿,若是有什么学馆的事,或是咱们的鱼大学长兴致来啦,想要给咱们训话,也会在这儿集合办事。”

正给赵戎介绍着,范玉树察觉到了某个坐在前排的古板女子投来的目光,他转头冲她灿烂一笑,就像刚刚在门外与赵戎吐槽的那些话都没存在过一样。

“那先生们上课呢。”赵戎收回打量的视线,问道。

范玉树笑着转回头,“先生们的上课地点都是不固定的……嗯,怎么说呢,咱们学馆的先生们都挺有个性的,以后你就知道了。”

赵戎跟着范玉树去后方的空位置落座。

范玉树轻车熟路的来到一个角落的位置上。

率性堂内的座位皆是矮的红木案几和跪坐竹席的搭配,可是他这个位置的竹席上,却垫着柔软松蓬的天鹅绒团蒲。

范玉树一屁股坐下,还舒适的扭了扭,他整个人趴在垫有丝绸软布的桌子上,顺手拿起一本书摊开盖在后脑勺上,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啊,舒服,四季堂的跪垫太硬了,坐的本公子的腚都快开花了。”

范玉树吐槽着,只是他这一番动静,在某个古板女子进来后就很安静的率性堂内,声响很大。

最前排的鱼怀瑾板着脸转头看来。

范玉树感觉到了杀气,很有危机感的他,身子嘣的一声,腰杆笔挺,正襟危坐。

原来盖在头上的书都被顶飞到脑后。

鱼怀瑾和表情严肃的范玉树对视了片刻,重新回过头去。

赵戎看见这一幕,笑着摇了摇头。

他在范玉树旁边的位置上坐下,看了眼门外,问道:

“下午是什么艺课?”

范玉树想了想,“今日……嗯,是乐艺,思先生的课。”

他转头对赵戎认真道:“相信我,你会喜欢思先生的课的。”

赵戎摇头,拿出一本晏先生给他的儒经注释,低头翻开看着,嘴上道:

“乐艺?没意思。”

赵戎早就发现他自己没什么音乐天赋,除了略微懂些儒经中提过的乐律外,都没弹过什么曲子。

之前在终南国时,随手弹到一半,林文若就吐槽他的琴艺,之后送给他的那柄“鸣玉”倒是让赵戎对琴提起些兴趣,不过后来文若那家伙似乎是忘记了,又没有送给他了。

所以赵戎现在对琴艺确实是无感。

不过乐艺学能被列为儒生六艺之一,在儒家之中确实重要。

它与另一艺“礼”搭配在一起,重要性已经可以比拟儒家大艺了。

先圣言“立于礼,成于乐”。

因为“礼别异,乐合同”。

即礼仪是用来分别人们之间的阶层和社会地位的不同,但如果只讲究礼仪来表明大家的阶层和地位差别的话,那么就会造成整个国家百姓心理和情感失衡。

这对于儒生以儒家之道治理的山下小国,亦或是那些规模庞大到能囊括山上仙家的大王朝,是不利的。

毕竟儒家讲究入世,治世安邦。

一个稳定的国家与势力既要能区别出不同层次,更重要的是还能将这些区分开来的阶层再团结起来。

因此有了“乐和同”的调节,“乐”提供了一种可以打破地位差别的渠道。

在等级森严的礼法王朝,“乐”成了调和感情的重要纽带,在维护王朝的秩序和谐方面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因为“乐”的欣赏是共同的,可以连接情感。

不只是凡人王朝内的贵族与平民,山上修士与山下凡人,玄黄人族与异类妖族,都可以用“乐”来连接,潜移默化的缓和矛盾。

另外,儒家文庙的礼仪祭祀,礼道的一些阵法布置,也需要乐来辅助。

这就是儒生六艺之一的“乐”艺。

据说走乐艺儒道的大修士,所奏的煌煌大乐,可以感染一国百姓的情绪,使其纯善朴质。

只是“乐”道不同于经义、礼等道,为儒家所独有,其他百家修士之中亦有擅乐者。

传闻,山上百家之中,有一些能将“乐”修到极致的存在,他们都有一个古老称号,乐师。

“不不不,”见赵戎一副无趣的模样,范玉树摇头道,“子瑜,若是这样,那你一定会喜欢思先生的课。”

赵戎翻了一页书,看书的视线不移,却也挑眉。

范玉树一本正经,“思先生上课,从来不看我们一眼,所以,子瑜,知否,你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哦,那挺好的。”赵戎点头赞成,已经选好了经义儒道,现在他的心里一直念着儒经之事,遇到这种自己讲自己的四不管的先生,赵戎正好可以腾出精力做他自己的事。

范玉树伸了个懒腰,旋即想到了什么,捶手道,“上思先生的课,我一般习惯闭目欣赏他弹的琴乐,只是鱼怀瑾这娘们不懂先生音乐欣赏的精髓,连我眼皮子都管。”

赵戎看了眼范玉树,对他又有了新的认识。

“不过,思先生唯一一点不好,就是有时候喜欢到处带我们乱跑,这让我怎么闭眼……”

范玉树正与赵戎抱怨着,突然话语一断。

只见前排的鱼怀瑾突然起身,去了趟门外,过了三息后,去而复返。

鱼怀瑾端着手站在门前,宽大袖子将手遮住,她表情平静,言简意赅。

“先生言,下午游。”

率性堂内众学子应声而起,声响齐整,随着鱼怀瑾向外走去。

范玉树话语被打断后,见状叹息起身,“走,子瑜,思先生要在外面上课了。”

赵戎拿着书,去向门外。

率性堂学子们在堂前的空地处聚集。

当赵戎走出大门,只见大堂外的那一丛幼竹前,有三人等待。

一位是一个中年男子,身材修长,面色从容,气质儒雅,他正微微偏着头,似乎是在打量那丛幼竹。

另外两位,都站在中年男子身后,书童打扮,一人拿着一根竹棍,一人怀中抱着一把包裹白布的长条物件,看形状,赵戎估测应当是古琴。

因为在儒家之中,琴占有特殊的位置,圣人言,琴者,所以修身理性禁邪防淫者也,故君子无故不去其身。

待大堂前的空地上,众学子到齐,鱼怀瑾走上前去,向中年男子行礼,“思先生,人已到齐,可以出发。”

思无邪转过头来,看向前方的率性堂学子们,笑容恰然,轻轻点头。

只是,他的眼睛直直盯着前方,若仔细一看,便能这双眼眸空洞无神。

赵戎微微恍然,原来这位思先生,是双目失明的盲者。

他转头看向范玉树。

范玉树正朝赵戎眨眼。

看,我说的没错吧,思先生从不看我们一眼……

赵戎嘴角一抽。

思无邪没有动身,他忽地转头“看”向人群某处。

赵戎没看范玉树的挤眉弄眼,他没有笑,而转回了头,结果正在这时,恰好与目盲的思先生投来的“目光”对视。

那是一双呆滞无神的眼眸。

赵戎心中忽的一悚。

与此同时,已经与他冷战半天的归,突然开口,声音在赵戎惊起波澜的心湖中回荡。

“这双肉眼不是他的眼,这人的眼……被挖了。”

赵戎皱眉,片刻之间,本想再问,归已经再次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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