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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息一百里。

年轻儒生低下头,看了眼再次空荡荡的右手,手心处的两个墨字,十道某儒衫女子留下的优雅笔画,正一道一道有序的消散不见。

短短五息。

手心处幽容的两个字全部熄灭。

远方的远方,某个傻楞着四望的俊俏少女脱离了秦简夫的气机锁定。

竹林小院再次恢复了一片宁静。

毁容老儒生转头,颇为意外的瞧着北边方向。

一直沉默不语,作壁上观的张会之目光斜了斜,看着那个不久前饮酒笑语‘不负卿’的男子。

继续留在秦简夫眼皮子底下的年轻儒生轻轻颔首,对归认真道:“我没犹豫。”

紫衣剑灵:“……”

它啊了啊嘴,又无语闭上。

本座说的犹豫是这个吗?你他娘的就不能给自己留意几道‘笔画’!?你赵子瑜用一个字,赵芊儿用一个字,分头跑,或者你三道笔画,她七道笔画,也行啊,虽然难以担保,但是二人都能有不少生机,也算是对她无愧了……

结果,你他娘的竟然全给那个小丫头了……

剑灵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真的没法过了,爱谁谁。

它瞧了瞧外面寂静的院子和那些人投来的一道道奇异目光,想了想,认真朝剑主道:

“能不能把本座也送走?赵大善人。”

赵戎摇摇头,“不能。”

“本座日你大爷。”

竟然是一句新骂,而且不阴阳,十分爷们。

赵戎微楞,然后笑了。

这时,秦简夫轻哼一声,缓缓收回了目光,看向赵戎。

没有去追那个俊俏少女。

这个毁容老儒生瞧了瞧年轻儒生。

然后,他也笑了。

这个结局虽然意外,但老人也挺满意。

赵戎亦是抬头看着他,脸上笑得愈发灿烂。

于是这一老一小两个儒生,都是笑容洋溢。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对亲近的前辈与晚辈呢。

殊不知二人之间是血海深仇,今日必死一个。

老儒生点点头,笑语:“这样也行。”

语落,他之前欺身而上,朝赵戎大手摄去。

年轻儒生已经十分知足了,他先是在心湖与破口大骂的归笑着道了句‘等会儿好好听好好学’,然后直接开心笑骂:

“老儿想打爹?你爹我要是皱一下眉,那就下辈子继续当你爹好吧……”

说着,他欲去抽腰间剑,然而手刚碰到剑柄,下一秒便被一直五指枯瘦的手,扣住了手腕。

赵戎右手被反扭成一个惊人的弧度,然后,是一阵骨裂声。

毁容老儒生轻描淡写来到了他身前,先是捏碎他手腕骨,然后将他反抗的几招全部卸去,五指抓着赵戎骨折的手腕不放,继续用力,将那已经碎了的手腕骨捏成了比指甲还小的细碎骨。

“啊……唔!!”

赵戎目眦尽裂,却死死咬牙,鼓着腮帮,忍着不叫。

文剑脱手落地。

这只写字的手,彻底废了。

秦简夫瞥了眼他大皱的眉头,赵戎手腕的碎骨刺破了皮肤血肉,鲜血淋漓一片,都染红了老人如鹰爪似的枯瘦五指。

秦简夫这只手慢条斯理的左右摆了摆,于是赵戎碎去手腕骨的右手,也跟着在秋风中左右无力的摆动了起来,就像被小孩子弄坏的破布娃娃。

血腥味在院子内弥漫。

老人笑容更甚了,这才是开始而已。

他先是又挡住年轻儒生‘软绵绵’挥来的另一拳,然后一根枯指用指甲轻轻将手腕这团模糊血肉中的手筋挑了出来,捏着它,往外抽拉。

鲜红血液,不止的溅出。

赵戎痛彻心扉,牙齿咬出血来,他身子以废去的右手为中心,痛苦扭曲着倒了下来。

老人温柔拉着倒地男子的手,觉得还是不过瘾,他瞧了瞧赵戎死死忍住的面色,笑着点头。

然后,轻轻帮赵戎把右臂生生拔了出来,随手往肩后一丢。

“啊啊啊啊啊——!”

一声嘶哑的吼声。

年轻儒生的断臂落在地上,溅起一片血与尘。

老儒生置若罔闻,伸出布满鲜血的枯手,在赵戎雪白的衣领上仔细擦了擦,然后伸手拿起一杯旁边桌上的茶水,润了润嗓子。

他瞅了眼地上捂着断臂痛苦扭身的赵戎,轻描淡写道:“再叫大点声,呵,这才刚开始呢,要不等会儿试试火?”

年轻儒生笑容扭曲的鼓着腮帮,死死憋声。只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声音有点小。

毁容老儒生放下茶杯,弯腰凑近去听。

“……老……老儿用点力……是没吃……吃饭吗哈哈……”

老人点点头,下一刹那,砰的一声,脚结结实实踩在了赵戎高昂的脑袋上,让他的右侧太阳穴死死贴地。

地面都陷出了一个凹坑。

是赵戎脑袋的形状。

秦简夫垂目往下瞥去。

然而被踩着头颅的年轻儒生却笑了,满嘴血水,眼角裂开,鼻梁断去,却笑得格外灿烂。

“……没……吃……饭吗?”

某个心湖中,某个别过头不忍看的紫衣剑灵闻言后,蓦然笑了,它在湖旁高楼上,捂着肚子,大笑不已。

秦简夫冷笑,想着下一个折磨他的法子,得让他痛不欲生才行。

年轻儒生脑袋被踩,眼睛视野已经模糊起来。

他心里十分不甘,若是光比拼体质,赵戎的异类蛟龙体魄不是打不过这老儒生的体魄。

这老畜生有一颗四品金丹,有灵气修为。

这些加持着秦简夫的肉体,同时灵气还让他能使用各种儒家法术与境界威压,于是,赵戎便如现在这般,被折磨的毫无还手之力……

毁容老儒生踩着他的头,缓缓蹲下,听到脚下传来的一道呢喃声。

“赵氏子弟……流天命玄鸟之血……当持剑……赴……赴死。”

断臂的年轻儒生低着头,缓缓伸出另一只手,五指爬行似的,欲去抓住不远处的那柄娘亲留下的文剑。

秦简夫饶有兴趣的看着,没有阻止。

他微微仰头,无比满足的深呼吸了一口气,这是脚下儒生的痛楚酝酿出的味道,是复仇的味道,赵戎的痛苦就是老人眼里最美味的食物。

“吾……与吾儿,都是你害的,赵子瑜,吾要让你也体会一遍……”

脚下。

那只带着血水辛苦‘爬行’的左手,终于触到了文剑剑柄。

血红的剑穗在阳光下更加鲜红了。

秦简夫重新睁开眼,这一次,眼神带着冷漠与暴虐。

与此同时,地上那只手终于颤抖的握住了剑柄,轻轻拔出。

刚要冷笑的秦简夫表情忽僵。

只见,这柄不久前才被某儒衫女子重新插回剑鞘的文剑剑身上,有一道……淡淡的墨色浮现。

眨眼间,毁容老儒生踉跄了一下,脚踩了个空。

断臂的年轻儒生消失不见了……

老人面色微变,不过旋即脑袋猛的一转。

这一次是朝南边方向。

“……一百里吗,只有一百里……嗬嗬……小畜生真以为跑的掉?这样也不错,更有意思了,逃吧逃到彻底绝望为止……”

毁容老儒生不禁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然后他表情忽敛,恢复了平静。

先是不急那猫捉老鼠的游戏,悠哉的拍了拍袖子,然后朝一旁伸出手去。

张会之面色复杂的起身,走上前。

他中途脚步顿了顿,避开路上那根某人留下的断臂,饶了一小圈,走到秦简夫身旁,将那枚林麓士子玉璧递到了老人手上。

老儒生手指掐诀,朝这枚离开主人百米后红光大闪的玉璧施加了一道禁制,压住了传讯书院的红光,然后将它丢入灰色烟袋中,彻底屏蔽。

“干得不错,会之。”

秦简夫轻轻点头,转身欲走。

“老师……”青年儒生忽道。

老儒生脚步微顿,“何事。”

“那人……那人真的能办到吗……”语气犹犹豫豫。

“听那人说,这大离的水很深,涉及很多很多陈年老黄历,不过有那人在,你尽管放心,静静等着即可,他会再找上你的,就和当初突然找上老夫一样……会之,保大离皇室平安只是简单之事而已,你有什么展望与抱负,大胆的与他说,大胆的去做,他……会帮助你,只要答应一些微不足道的条件即可。”

语落,毁容老儒生身形骤然间消失院内。

一息十里,朝南而去。

只留下院子内一地的血尘狼藉,和一个默然垂头垂手的孤独儒生。

孤独儒生的脚旁,是一根静静躺着的男子断臂。

北屋传来的伏案少年抄书声依旧。

那木讷少年两耳不闻窗外事,低头一遍一遍写着: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事开太平。

“私德……公德……私德……公德……”

孤独儒生呢喃的弯腰,捡起断臂,低头,用袖子擦了擦,身子摇摇摆摆的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