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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太大?”

寇准有些糊涂了,他盯着寇季,沉吟着道:“你不求名,也不求利,亦不求高官厚爵,对皇位也不屑一顾。你还能求什么,又有什么能超过这些的?”

寇季摇头笑道:“我也不是不求名不求利。因为名利我已经有了,即便是我从现在起,什么也不做,它们也离不开我。

有道是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我穷困潦倒的时候,必然会求三餐不缺。

如今我有名有利,自然不用再为名利奔波,亦不用继续追求它们。”

寇季又不是什么圣贤,也不是什么大公无私的人。

不可能无欲无求。

他如今不求名利,不贪高官厚爵,是因为这些东西他都有。

即便是他现在开始起,什么都不做,也不会影响他的名利。

高官厚爵虽然被去了,可是影响力在哪儿,谁也夺不走,功劳在哪儿,谁也抹杀不了。

在大宋,影响力和功劳,就代表着身份地位。

别看寇季现在无官无爵,他要做事,要用人的话,该是怎样,还是怎样。

也正是因为如此,功名利禄,对寇季而言就已经没有意义了。

寇季不可能继续去追求自己所拥有的东西。

寇准听完了寇季的话,理解了寇季的意思,感慨着道:“你比老夫洒脱,比老夫更懂得舍得。”

寇季失笑道:“祖父何必将我抬的那么高呢?你我祖孙互相吹捧的话,让别人怎么活?”

寇准先是一愣,随后开怀大笑。

寇季也跟着笑了。

“那你现在求的是什么?”

寇准笑过以后,好奇的问道。

寇季思量了一下,给出了一个他觉得十分合理的词。

“天朝上邦!”

“天朝上邦?!”

寇准微愣,盯着寇季道:“我大宋以前或许当不起天朝上邦的名头,可如今我大宋已经成为了名正言顺的天朝上邦。”

寇季笑问道:“能守多少年?十年?二十年?还是一百年?”

寇准一脸惊容的看着寇季。

“你不会是想……”

寇准话说了一半,有些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若是猜测的没错的话,那寇季的心就太大了。

大到超过了古往今来所有的人。

圣贤也未必有那么大的心。

寇季看到了寇准一脸惊容,就知道寇准猜倒了,所以他开门见山的道:“我想让我华夏,一直守着天朝上邦……”

“华夏?不是大宋?”

寇准听出了寇季的话外音,低声问了一句。

寇季点头道:“您又不是乡野村夫,您应该明白,没有能永久流传的王朝。”

寇准苦笑了一声,点了点头。

什么江山传承千秋万代之类的话,只不过是一个美好的期许而已。

但凡是能说出这话的人,几乎都清楚一座江山不可能传承千秋万代。

“没有人能做到让一个王朝永久的流传下去。自然也没有人能让华夏永远守着天朝上邦的名头。”

寇准感慨道。

天朝上邦四个字,是建立在一个强横的王朝的基础上的。

没有一个强横的王朝存在,就不可能有天朝上邦。

寇季笑着道:“所以我说的是华夏,而非大宋。”

只要天朝上邦四个字一直在华夏人建立的王朝中间传递,那华夏永远就是天朝上邦。

寇准听到寇季此话,陷入了沉思,许久以后他盯着寇季沉声道:“以前老夫不了解天下有多大。

自从看了你带人译出的那些书籍以后,老夫才知道天下远比老夫想象的要大。

大宋也并非天下唯一的富庶之地。

在遥远的地方,很有可能拥有跟我大宋一样富庶的地方。”

寇季闻言一愣,笑问道:“祖父看过我带人译出的书?”

寇准点头道:“法医馆的人,为了跟杏林的人争锋,已经将你带人译出的书,散布到了各地。

老夫偶得了一本,所以瞧了瞧。”

寇季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祖父有是如何断定,遥远的地方,有一块不输给我大宋的富庶的地方呢?”

寇准盯着寇季道:“高明的学问,不是一块贫瘠之地能够孕育出来的。那些医书中记载的一些医术,可以跟我大宋的医术争锋,就足以说明孕育出它们的地方,绝对不输给我大宋。

你也见识过西夏,见识过辽国,见识过高丽。

你清楚他们的学问。

他们处在贫瘠之地,不可能养活更多的百姓,所以培养有学问的人远比我们困难,所以孕育出高明学问的几率就更低。

所以,他们需要学习我大宋的学问。

而我大宋却不需要学习他们的学问。”

寇季点着头,认可了寇准的说法。

学问的滋生也是需要土壤的。

如果一群人连饭都吃不饱,根本就不会去研究学问。

学问是一个很无私的东西,它从没有将任何人拒之门外。

它就像是一个无形的宝库,散布在天地间,只要有人去挖掘,它就会出现在人前。

所以,学问的诞生,取决于有没有人去挖掘。

而,人有没有时间去挖掘学问,就取决于他所身处的地方,能不能给他提供他挖掘学问所需的一切。

寇准见寇季点头以后,沉声道:“既然你知道天下很大,又如何能做到让我华夏一直守着天朝上邦四个字?”

寇季淡然笑道:“事在人为,纵然不能让我华夏一直守着天朝上邦四个字,多守几年也行。也算是我为华夏尽了一些绵薄之力。”

寇准闻言,沉默了片刻,点头道:“尽人事,听天命。”

寇季赞同的点头。

寇准盯着寇季,感慨道:“老夫不如你太多……”

寇准为了一国一家,奋斗了一生。

寇季却已经跳出了一国一家,在为整个华夏而奋斗。

中间的差距,不言而喻。

寇季笑了笑,没有说话。

因为他清楚,他再开口辩解什么的话,寇准又得抓着他讲许多大道理。

寇准见寇季没有言语,就笑着端起了酒,道:“天赐大婚的日子,你不跟老夫讲天赐,倒是跟老夫讲起了抱负。

你是不是觉得,天赐已经成婚了。

老夫也该滚蛋了。

也好给你腾出手,让你大展身手?”

寇季陪着寇准碰了一杯,哭笑不得的道:“祖父说笑了。您在不在汴京城,对我的影响并不大。”

寇准摇头笑道:“还是有的……”

寇季苦笑着道:“祖父是在埋怨我吗?”

寇准再次摇头,感叹道:“老夫只是想告诉你,老夫真的快要走了。该准备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该收拾的也收拾完了,老夫该去韩地了。

说好了赶在天赐离京之前,率先离京的。

别回头落在了天赐后面。”

寇季闻言,脸上的笑容渐渐没了。

“祖父此去,一定要保重。”

寇季和寇准的感情很深。

即像是亲祖孙,又像是忘年交。

最初寇准不了解寇季的时候,二人说话的时候确实有明确的身份差距在里面。

但当寇准了解了寇季以后,就很少在寇季面前端架子,也很少指使寇季帮自己去做什么。

即便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二人也会坐在一起探讨。

二人攀谈的时候,更像是朋友。

寇准从不会因为自己年迈,经历的事情多,就觉得自己什么都对。

也不会用自己的身份地位,去逼迫着寇季听他的。

很多时候,寇准都充当的是一良师益友、亲厚长辈的角色。

寇准在跟寇季相处的这些年,更多的是帮寇季排忧解难、遮风挡雨。

以寇准的身份地位和脾气,他能对一个晚辈如此,实属不易。

毕竟,以他的官爵和年龄,无论是在朝堂上,还是在家里,都处在权威的阶层。

他要是依照脾气,固执的行事,谁也阻止不了,谁也没办法影响。

丁谓掌权的时候,算是个厉害人物吧?

他亲自派人迎回了寇准,想借着寇准的威望,帮他掌控整个朝堂。

但寇准给他面子了吗?

没有。

在丁谓为寇准准备的洗尘宴上,寇准当场打脸。

训斥的丁谓颜面尽失。

在公事上,寇准几乎不近人情。

在私事上,亦是如此。

当初寇季的姑姑,寇准的亲闺女跟寇季闹矛盾。

寇准在得知了是自己的亲闺女故意找寇季麻烦以后,果断令她回去王府,差点还跟她断绝了父女关系。

就是这么一个人。

亲厚的待了寇季十数年。

可见寇季在他心里的地位,远超所有人。

由此也可以确认,寇准是真的将寇季当作他的亲孙子对待。

寇季心中感慨良多,寇准却大大咧咧一笑,“你是盼着老夫死吗?”

寇季苦笑着道:“我怎么敢。”

寇准哈哈笑道:“老夫如今耳不聋、眼不花,身子骨比以前还硬朗。说不准还能再活好些年。

倒是你,可得好好的保重。

得活长一些。

别让老夫白发人送黑发人。

不然老夫肯定会掀翻你的棺材板。”

寇季哭笑不得的道:“大喜的日子,说这些不吉利。”

寇准一愣,赶忙道:“对对对,天赐大喜的日子,说这些确实不吉利。”

“喝酒……”

“喝酒!”

祖孙二人举起酒杯,相视一笑,然后痛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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