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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有什么不敢的。朕难道想听一句实话都不行么?!”妥欢帖木儿的心脏猛地向下一沉,板着脸命令。

“臣,臣刚刚拿到红巾贼的火炮,还,还没来得及仔细比较。只,只能说个大概,不,不敢保证是否恰当。所以,所以不敢胡乱开口!”听出了妥欢帖木儿话语里的恨意,月阔察儿愈发小心,低着头,汗水成串成串往地上掉。

“那就先说个大概,错就错了,是朕命令你说的,谁还敢找你麻烦不成?”妥欢帖木儿眉头一跳,双目中射出两道寒光。

造炮之事就像个无底洞,今年国库里近三成的税收,都填进了里边。令整个朝廷的支出捉襟见肘,连皇家在年底的礼佛钱,都比往年少了一大半儿。而右相脱脱花费了如此巨大的代价,却始终没收到令人满意的效果。至今还不肯带着兵马和新造的那上百门大炮去征剿刘福通和朱屠户,任由那两个贼子把整个河南江北行省,一口口瓜分殆尽!

“朱屠户卖的炮,射程,按照他们规定的装药数量,能把四斤重的弹丸,打到三百六十步之外。如果冒着炸膛的风险加装一倍火药的话,甚至可以打到四百五十步上下。”见妥欢帖木儿的面色越来越阴沉,月阔察儿知道机会来了,磕了个头,大声汇报。

不必添油加醋,皇帝陛下最讨厌的,就是添油加醋。而自己所说的,全是经过严密验证过的数据,只要如实列出来,就是一支支投枪和利箭。将那个曾经差点要了自己命的家伙在皇帝心中的形象,扎得百孔千疮。

“咱们自己造的炮呢?”妥欢帖木儿果然听得心烦意乱,踢了月阔察儿一脚,大声催促,“站起来说话,一口气说完,别故意吊朕的胃口!”

“微臣不敢!”月阔察儿歪了下身子,然后一骨碌爬起来,低着头继续小心翼翼地补充,仿佛说得稍有差错,就会立刻坠入十八层地狱一般,“右丞大人派遣汉人心腹督造火炮,大号的那种,也能打到五、六百步。稍小的那种,差不多能打三百步上下。威力方面,跟红巾贼所用的火炮,差距已经不算太大,甚至还有过之!”

这个消息,听起来多少还令人感觉有些欣慰。妥欢帖木儿轻轻点头,“嗯!不错,朕那几百万贯铜钱,还算没打水漂。那个李,李什么来着,还算有点儿用途。”

“李汉卿!”月阔察儿又偷偷看了看妥欢帖木儿的脸色,大声接口。“不过,在耐用性上,双方就差得太多了。朱屠户的四斤炮,如果按照他自己设定的标尺装药,连续开二三十炮,一直打到炮管发红,都不会轻易炸膛。而李汉卿督造的火炮,小号的那种,每次只能打五炮,就必须停下来冷却。大号的那种,充其量也是十炮,否则就面临炸膛的危险!”

“嗯——!”妥欢帖木儿皱起眉头,轻声低哼。以全国最好的工匠,最充裕的钱粮,却造不出和区区一路之地同样的东西,还敢宣称说是已经竭尽全力?如果这样都叫竭尽全力的话,那战场上的将领,岂不是个个都该以打败仗为荣?

“在重量上,双方差距就更多了。”偷偷看了看妥欢帖木儿的脸色,月阔察儿继续低声补充,“朱屠户造的炮,重量才五百斤出头,按九成五的铜料算,造价应当不会高于两百五十贯。而李汉卿督造的火炮,大的却有三千多斤,即便是小的,也重达一千五百余斤。比朱贼那边的火炮高出好几倍……”

“该死!”妥欢帖木儿不听则已,一听,顿觉心中犹如刀扎般的疼。小的也有一千五百斤,那可是九成以上的铜料啊。如果全化了做铜钱,即便是最好的铜六铅四通宝,也能得出五六百贯。而这还没算上人工的开销和制造过程中产生的火耗!

大元朝今年的税收才有多少?朕给他最好的工匠,最大的支持,他居然就拿如此破烂来糊弄朕。怪不得脱脱死活不肯带兵去打朱屠户,原来根子全在这里!每多造一门火炮出来,就有人又白赚了万贯家财。

“那李汉卿,的确形迹可疑!”略做斟酌之后,月阔察儿才缓缓接茬。按照与周围几个知交好友的谋划,他今天入宫来的目标是右相脱脱,但是却不能将脱脱一棍子给打死。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果一下子打得太狠,难免会受到其反咬。所以先避重就轻,剪掉其一个大腿就行了。没必要一战而竟全功。

“嗯?”妥欢帖木儿没想到月阔察儿敢转移自己的愤怒目标,皱了下眉头,斜着眼看向此人。

月阔察儿被吓得后退半步,做出十分恐慌的模样,大声求饶,“臣该死,不应攻击同僚。但那李汉卿本是个汉官,却掌握了军器监这个要害职位。仗着陛下和右丞大人的信任,半年多来大肆挥霍公孥。臣无法不怀疑,他是在效仿当年的郑国之举。”

郑国是战国时代,来自韩国的水工大匠。为了消耗秦国的国力,特地给秦王献计,修建一条可引泾水入洛阳的灌溉工程。造价之巨大,导致秦国的国库空乏,连续好几年没有力气向外发起进攻。直到后来其阴谋被戳穿,秦王才发现自己上了一个惊天大当。

妥欢帖木儿虽然是个蒙古皇帝,对汉人的典籍,却爱不释手。所以月阔察儿只是轻轻开了个头,他几立刻明白了这些话的意思。眉毛迅速拧成一个疙瘩,瞪起通红的眼睛问道,“你,你确定只是李汉卿一个人在捣鬼,其他人没有责任?”

“微臣,微臣不敢!”月阔察儿摇了摇头,满脸羞愧,“即便是李汉卿本人,微臣也没有任何凭据怀疑他。只是,只是微臣买这四门火炮,每门炮才花了一万多贯。而李汉卿在军械监的位置上这半年来,花费了国孥不下四百万贯,最后总计才造出了一百五十多门炮……”

“啪!”没等月阔察儿把话说完,妥欢帖木儿已经将桌案上的茶盏,又狠狠掷在了地上。一百五十门炮,总耗资四百余万贯。平摊到每门炮上足足两万余。而买一门更轻便更好的,不过才一万出头。早知道这样,朕何必造炮?派人拿着钱去找红巾贼买就是了。反正只要出得起钱,那边也有的是黑心肠!

“陛下息怒!”月阔察儿迅速蹲身下去,用手一片片将碎茶碗捡起来,拿衣服下摆兜住。“臣只是怀疑,并无真凭实据。而陛下,也不值得为一个佞臣,气坏的身子。毕竟,他是脱脱大人的家奴,未必真的有胆子与朱屠户勾搭。而朝廷自己掌握了造炮之法以后,也早晚能造出和南边一样轻便的火炮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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