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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温,你这可是冤枉我了!”朱重九被问得一愣,赶紧收起脸上自豪的笑容,低声解释。“我既然决定利用他们试探淮扬民心,就不会自己再故意派人收拾他们。否则,试探出来的结果又有什么价值?”

说罢,又将头快速看向坐在舱门口另外一张桌子旁的张松和陈基,带着几分怀疑问道:“那里边有你们的人么?我是说,刚才找士子们麻烦的那些人?”

“主公明鉴,他们都不在军情处的监视范围!”军情处陈基拱了下手,正色回应。看向刘伯温的目光里,却隐隐带上了几分怒气。

“微臣的人,只负责暗中盯着他们别做太出格的事情。却不会主动与他们发生纠葛!”内务处主事张松则站了起来,好像受了天大的冤枉般辩解。

“坐下说话!”朱重九笑着挥了下胳膊,示意张松不要太紧张。“那就继续盯着吧,务必保证他们在我方境内的安全。真的有花光了路费回不了家的,就想办法派人偷偷资助一些。过后去找苏长史,让他从我自己的账上单独拨款给你!”

“主公慈悲!”内务处主事张松闻听,立刻大拍朱重九马屁。“他们要知道主公如此折节相待,一个个真该活活羞死!”

“有什么好羞的,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朱重九笑着摇头,不经意间,脸上又露出了几分索然。

的确如后世一些史学家判断的那样,在将自己的“平等之道”推出时,朱重九根本没有预料到,此举会遭到大半个儒林的拼死阻击。这些人,非但掌握着一个时代的话语权,同时也承担着将华夏族的文明精华以文字相传的使命。除非万不得已,朱重九根本不想站在他们的对立面。

而当士子和名流们纷纷跳出来宣布跟淮安军势不两立后,淮扬大总管府无论如何应对,结果好像都是得不偿失。若是动刀子去杀,等于把精华与糟粕,一并丢进了血泊。若是听之任之,早晚有一天,这些读书人会觉得大总管府软弱可欺,进而做出更无法无天的事情。

“主公何必跟这群狂生一般见识!”内务处主事张松最见不得的,就是有人敢惹自家主公不开心。立刻又站起来,大声安慰道:“据微臣所知,他们在蒙元那边,也不怎么受待见。蒙元官府对他们的态度,一向是‘敢乱说话就狠揍’,根本不管他们是支持官府,还是反对官府!结果这么多年下来,他们一个个反而自诩为在野孤忠,恨不能立刻就为蒙古朝廷去死!!”

“够了!”没等朱重九做出反应,刘伯温已经怒不可遏。“腾”地一下站起身,手指张松鼻子,“你,你好歹也出身于士林,多少给自己留一些脸面!”

虽然已经发誓要追随朱重九一辈子,但是他在内心深处,依旧无法摆脱多年来所受的理学影响,所以闻听张松像剥笋般,将从前的儒林同道剥个精光,一瞬间,竟有些感同身受!

而那张松,只是对朱重九一个人五体投地,对于刘伯温,却丝毫也不肯客气。迅速伸出一只巴掌,将鼻子前的手指拍歪。然后冷笑着道:“脸面,脸面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留的。他们但凡还知道士林脸面,就不该来扬州现眼。有本事去大都城敲鼓鸣钟,让蒙元皇帝准了他的策,提兵百万南下,不扫平淮扬誓不罢休?!一张脸早就被妥欢帖木儿给坐屁股底下了,还来淮扬还充什么道德君子?我呸!刚才大伙说得好,脱脱水淹徐睢时,怎么没见到他们放出个屁来?!”

“你……”刘伯温气得脸色煞白,身体摇摇晃晃。无论写文章,还是用计谋,他都强出张松十倍。唯独这唇枪舌剑,三个他加在一起,恐怕也不是张松这种官场老油条的对手。

“行了,都给我坐下。”身为淮扬大总管,朱重九当然不能由着下属在自己面前争吵。用手指敲了下桌案,低声呵斥,“看看你们两个,成何体统?怪不得那些人觉得我淮扬内部有隙可乘!”

这句话,说得的确有些重。张松和刘伯温二人听了,赶紧收拾起眼睛里怒气,将身体转向他,双双施礼,“主公恕罪,微臣一时鲁莽,请主公责罚!”

“行了!都给我坐下”朱重九瞪了二人一眼,用力摆手,“以后都注意些,有力气用在外边,别朝自家人身上使!”

“是!微臣知错!”刘基和张松两个各挨了“五十大板”,谁心里都不痛快。但终究不敢再继续争执下去,互相横了一眼,相继归座。

“那个叫王守义的教谕,是什么来头?看样子早就轻车熟路一般!”朱重九不愿再于调节两人矛盾上浪费时间,将目光转向坐在自己对面的扬州知府罗本,低声询问。

“主公看人相当准!”罗本立刻心领神会,笑着拱手,“此人的确非同一般。自打被提拔为县学的教谕之后,凡是出头露脸的事情,全都少不了他。光是提案,基本上每月都能送到府衙里头一个,并且每个都能凑足五天的千人联署!”

“那你就由着他?要是人人都像他这么折腾,扬州知府衙门就不用干其他事情了!”胡大海很少插手政务,在旁边听得纳罕,忍不住低声质问。

“胡将军有所不知!”罗本转过头,笑呵呵地解释,“两年前初施此政时,知府衙门上下,的确有些头疼。但现在,却唯恐提案不够多。毕竟,光凭着罗某和府衙众人,怎么勤于政事,总会有所疏漏。而有人能送提案上来,好歹也能为大伙拾遗补缺。反正最后准与不准,决定权在府衙这边,提案再多再怪,也折腾不出什么麻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