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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十五亩?”毕竟是大宅门里出来的,即便在家族中不怎么受待见,但也没觉得十五亩的土地有多大诱惑力。况且眼下市面上虽然可供转手的田产不多,面积也比较零散,但靠近运河两岸天字号水田,每亩不过才五贯旧钱,折合新钱两贯半。年轻人随便在城里找一份事情做,差不多两三个月的工钱就能买上一亩,何必为了还不知道在什么位置的十五亩良田挤破了脑袋?!

“哎呀,我的韩大人!”见到自家上司那满脸不屑的模样,副知事唐涛急得直跺脚,“您可真是大户人家的少爷,不知道赚钱有多难。咱扬州城里的各行各业报酬是高,可架不住花钱也快啊。甭说十五亩良田,即便是最下等的山田,十五亩也够很多人不吃不喝攒两、三年了!况且在大总管的公文里头,这十五亩只是开了个头。以后每多立一级战功,就又能多赚两亩!”

“可不是么?属下就是身子骨不成,否则属下都想着去投笔从戎了!”书办覃不如搬着三张桑木软弓,从二人身边快速跑过。“咱们淮安军,什么时候打过败仗?只要不倒霉催的死在战场上,几场仗打下来怎么着还不得捞它个十级八级的功劳?!”

这句话,才说到这正点子上。不是扬州城的百姓们突然就被十五亩地的好处晃花了眼睛,而是收获和风险,实在大得不成比例。所以年轻人们才争先恐后来报名投军,以期能以最小的代价换取立身之资。

“这,他奶奶的,这……啊呸!”一瞬间想清楚了里边的所有弯弯绕,韩建弘不觉大失所望。然而转念一想,自己当年奉命投军之时,所报的心思恐怕也没多光明。于是乎,已经涌到嘴边的斥责话就再也说不出口,化作一口吐沫,愤愤地吐在了地上。

说话间,覃不如等人已经在院儿内支开了摊子,开始记录应募者的姓名、籍贯、住址,然后分头领到一边去做最基本的身体测试。

这些都属于兵局的日常工作,所以他们每个人都做得无比熟练。根本不用韩建弘这个上司插手,就将一切处理得井井有条。

众前来投军的少年们,则排着队去做下蹲,举重,投掷,开弓以及其他基本测试。顺利通过者,就兴高采烈,好像关扑得中一般。而那些测试不合格者,而垂头丧气,仿佛整个人生都瞬间变得昏暗无光。(注1)

兵科知事韩建弘在旁边看了,免不得又紧皱起了眉头。总想找机会说几句大义凛然的话,告诉前来投军的少年们,当兵打仗并非儿戏,每个人都应该做好随时为国献身的准备。却又唯恐对众人的打击过重,导致兵科又恢复先前那种门可罗雀的凄凉景象。一时间,直憋得脸色发黑,头皮发紫,嘴唇颤抖来颤抖去,却最终一个字都没能说得出来!

正憋得欲仙欲死之时,专门负责接送他上下班的家丁韩九十五又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将嘴巴贴在他耳边,低声汇报,“大人,侄少爷来了。在大门口等着拜见您!”

“哪个侄儿少爷,你说清楚点儿!”韩建弘闻听,脸色更是黑得厉害,皱了下眉头,低声吩咐。

“是,是长房大爷膝下的老二,当年托您的关系进的讲武堂一期。”家丁韩九十五不愧为贴心狗腿子,毫不迟疑地给出最恰当答案。

“让他进来,有话就在院子里说便是!没看我现在正忙着么?”又皱了下眉头,声音里透出十足的不耐烦。

并非他这个做叔叔的摆官儿架子,而是这几年的经历,实在令人心寒。当初若不是为了照顾族中子弟,他也不至于一头撞到自家大总管的枪口上,丢了盐政大使的肥差。但那些受过他好处的族人们呢,在他落魄时有谁上门来看望过他?有曾经谁过来陪着他喝几杯闷酒,听他说几句牢骚话?一个个能跑多远就多远,好像他韩老六就是个衰神附体下贱货,谁沾上谁就会倒八辈子邪霉一般。

现在好了,听闻连胡大海这种牵扯进惊天大案的人都还有重见天日之机,亲戚们就又来烧他倒霉老六的冷灶了!嘿,当韩某人是属螃蟹的么,放下爪子就记不起一刻钟之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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