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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公伐武庚之旧例?”饶是博学多闻,盛文郁也被桑哥失里说得微微一愣。不是因为对方所引用的典故包含着多么深刻的内容,而是没想到自己眼前这个货真价值的蒙古人,居然对华夏史书比在场的大多数汉人自己都要熟悉。

昔日周代武庚叛乱,周公联合诸侯讨之。过后在原来武王分封的基础之上,又加封了七十一国。从此彻底确立了周朝的权力框架。周天子名义上为天下共主,实际上除了直辖之地外,并不干涉各国内部之事。而各国诸侯,只要定期向周天子缴纳一些供奉,就可以在自己的封地上为所欲为。关起门来,权力并不比周天子小多少。

“这妥欢帖木儿君臣,真是被朱屠户给逼急了,居然什么事情都敢答应!”在场众人,对历代典故了如指掌的不止盛文郁一个。平章政事赵君用的脸色,也是瞬息万变。

因为在刘福通和杜遵道两人的争斗中,他果断的站在了前者一边。过后论功行赏,被韩林儿加封为平章政事,一举踏入“宋国”的权力中心。然而,随着时间推移,他心里却是越来越失落。因为凭借当初在扬州被“软禁”的经历,他可以轻而易举看出,汴梁红巾与淮扬系之间的差距。并且日渐坚信,随着时间的推移,双方之间差距只会越来越大,而不是慢慢缩小。

而朱重九的位置,原本该是他赵君用的。如果当初在徐州,唐子豪不装神弄鬼,说什么九九圆满的胡话。如果后来在淮安,芝麻李不打乱次序,将东路红巾的指挥权拱手想让。如果当初自己再杀伐果断一些,而不是犹豫不决。如果……那个杀猪的小贼就不可能有今天。

现在好了,淮安军一家独大,天下群雄莫不在朱屠户面前俯首贴耳。万一哪天这个杀猪的小贼做了皇帝,新朝之中,可能有自己这些人立足之地么?甭说分茅裂土,按照小贼那吝啬性格,恐怕自己连做个百里侯都没任何可能!

所以,赵君用打心眼里头,巴不得朱屠户去死。只有朱屠户死了,他自己才有希望东山再起。只有朱屠户死了,他自己才有机会取而代之。至于行将就木的蒙元朝廷,赵君用相信,即便没有朱屠户,自己有朝一日,照样能够率部直捣黄龙。差别只是带队的人不同,时间要稍微晚上几天而已!

想到这儿,赵君用赶紧给周围的其他文官使眼色,暗示大伙想办法插手此事,至少要让桑哥失里能够见到刘福通,而不是在半路上就被盛文郁给挡了驾。

只可惜,他在“宋国”的官职虽然高,威望和影响力却远不如当年在芝麻李帐下。目光所及之处,众同僚纷纷扭头。肯果断向他表示支持者寥寥无几。

正急得百爪挠心之时,耳畔却传来一声响亮的咳嗽,“嗯哼!”。紧跟着,枢密院同知,定北军都指挥使关铎大步上前,冷笑着道:“你这鞑子,休要拿瞎话来忽悠人。我家丞相等打垮了答矢八都鲁,就立刻誓师北伐,直捣大都。到时候全天下都可以囊括在手,谁稀罕给你家鞑子皇帝当驴子?”

“关同知,此乃军国大事,你还是不要替丞相做主的好!”赵君用吓得心里一哆嗦,再也顾不上遮掩,侧身挡住桑哥失里,厉声驳斥。

“我跟了丞相这么多年,还不如你个外来户?”定北军都指挥使关铎瞪了他一眼,冷笑着撇嘴。“丞相平生最恨,就是鞑子将大伙当驴子。要不然,他也不会带着大伙造反!至于荣华富贵,只要赶走了鞑子皇帝,他和咱们自然有宋王来封,还用得着向这鞑子摇尾乞怜?!”

几句话虽然说得粗糙,却是掷地有声。把个赵君用憋得两腮发红,嘴唇发紫,两只三角眼眨巴了半天,竟找不出任何恰当反驳之词来。

“这位将军之言差矣!”见对方群雄被自己一句话就说得各说各话,桑哥失里心里顿时就找到了感觉,向前迈了几步,笑着补充:“刘丞相固然智勇过人,但如今汴梁之武力,却远不如淮扬。即便北伐成功,也不过是昔日高祖初入长安之势。而那朱屠户,却远非项羽般豁达。他若是随后领兵赶至,岂会将权柄与诸君共享?恐怕第一件事情,就是先摆下鸿门宴,杀了你家丞相。然后再派人害了宋王,自己黄袍加身!”

“你胡说,朱重九乃为我大宋左相!”

“贼子,休要挑拨离间!”

“贼子,朱丞相义薄云天,岂是你说的那种势利小人?”

……

彭大、潘诚、沙刘二等人也纷纷开口反驳,然而,说出的话听上去却欠了许多底气。

“诸位将军才是真正的义薄云天!”桑哥失里心中暗暗冷笑,表面上却做出一幅非常尊重对方的模样,“而那朱屠户,却是人面兽心。我听说他虽然遥领左相之位,却从没来过汴梁。他淮扬富甲天下,但粮食赋税,也从没交给过宋王一分!此刻天下未定,他都做得如此明目张胆。若是哪天红巾军真的能打败我等,他岂会与诸位将军共享荣华富贵?!”

“嘶——!”众红巾将领听了,脸上齐齐变色。原本燃烧在心中的怒火,也迅速被浇熄。大伙最初造反,是因为被鞑子朝廷逼得没了活路。但现在,却已经都不再是当年。除了求一条生路之外,几乎每个人,心里都多少装了一些其他东西。诸如功名富贵,诸如娇妻美妾,诸如子孙后代的前程。而真的被朱重九得了天下,大伙却未必能够如愿!

赵君用心里,此刻立即乐开了花。然而,他却不想让周围的人看出来,他恨朱重九更甚于蒙元。又向前挤了挤,装模作样地反驳道,“非也,你这话大错特错。赵某先前阻止关将军对你无礼,是因为你远来是客。然而你此刻当着大伙的面儿挑拨我汴梁与淮扬的关系,却实在小瞧了天下英雄。且不说朱左相并非你所说的那种人。即便他将来真的做了西楚霸王,我等与他兵戎相见就是了,鹿死谁手,未必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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