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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间,定柱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只是看着远处那支队伍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队伍中的那名铁甲黑脸将军,宛若天神降临,身后涌满跳动的日光!

“驱逐鞑虏,光复山河!”不知道是谁带的头,有声音在明媚的春日下,缓缓响起。

起初,还有些单薄。但是转瞬,就变得极为响亮。宛若沉睡多年的巨龙,猛然从深渊中跃起,发出醒来后第一声长吟。

“驱逐鞑虏,光复山河!”

“驱逐鞑虏,光复山河!”

“驱逐鞑虏,光复山河!”

……

嘹亮的“龙吟”声中,前来参战的淮安军队伍,迅速向彼此间靠拢。一面面战旗,在风中猎猎飞舞。

不见王师久,这是自建炎南渡以来,汉家军队的脚步,第一次踏上燕赵大地。而在此之前,华夏遗民已经在重重胡尘中,苦苦忍受了二百三十余年。

漫说北群空。华夏不是没有豪杰,只是豪杰成长的时间稍微长了些,但是其终究会一飞冲霄。

当场只手,毕竟还我万夫雄。但凡汉家男儿,有几个会忘了靖康之耻,忘了武穆遗志,忘了长江以北,长城内外,祖辈先贤披荆斩棘,从猛兽毒蛇嘴里夺回来的万里河山。

此乃“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从来不容外来者窃据,也不容文明的敌人玷污。哪怕猛兽毒蛇在汉奸的勾结下得逞于一时,哪怕是黑云遮住天幕,哪怕是尸横遍野,血海滔滔。终究有一天,日月将重新升上天空,照亮这片骄傲之土。

此非某个大能写在书上的宿命,也非民族与民族之间的碰撞仇杀。而是文明必须战胜野蛮,创造者必须战胜劫掠者。

否则,人类都将永远坠入黑暗的深渊。

“驱逐鞑虏,光复山河!”

“驱逐鞑虏,光复山河!”

……

听着那惊天动地的呐喊,定柱忽然觉得一阵阵心虚。侧目张望,发现贺唯一、李思齐等人,也是个个额头见汉,脸色苍白如纸。

“我大元自世祖立鼎,一统宇内,德被万民……”他扯开嗓子,试图带领亲兵们一起鼓舞士气。却发现喊出来的声音,是那样的孱弱无力。

当年大元以杀戮立国,屠完了草原屠燕赵,屠完了汴梁屠两淮,将契丹、女真、党项、汉人,屠得十室九空。将华夏北方沃土屠得多年不见炊烟。有什么脸面,说自己德被万民?!

如果说将万万百姓,屠杀掉六成以上,都可称为德政的话。那天下豺狼虎豹,岂不个个都是茹毛菩萨,饮血生佛?

至于立国之后,民分四等,坊里连坐。废科举,包税务,以纸换金,寸铁不准落入民间,如是种种,哪一样,那一桩,不是率兽食人,倒行逆施?

连定柱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又拿什么去鼓舞士气,去用祖辈父辈的“文治武功”,折服对手,晓谕天下?

“开炮,开炮示威!通知城上,立刻给我开炮示威!”听定柱越说声音越小,左丞相贺唯一再也不敢耽搁,从主将的亲卫手里抢过一面黑色的令旗,高高举过头顶,奋力晃动。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正东和正南两面城墙,上百门大小火炮陆续发出了恼羞成怒的咆哮。黑漆漆的弹丸飞出去,砸得地面上烟尘滚滚。

距离太远,四斤炮根本够不到淮安军的脚尖儿。重炮也根本不可能打得追。此番狂轰滥炸,纯粹就是为了打断旷野里那令人惭愧莫名的呐喊。

效果相当不错,当第一声炮击响起,淮安军的呐喊声戛然而止。但是很快,便有嘹亮的军号声替代了呐喊声,再度如龙吟般,穿过城上城下所有蒙元将士的耳朵。

伴着嘹亮的军号,淮安将士的移动速度,也猛然加快。各支队伍以旅为单位,在行进间,加快向徐达的中军帅旗附近集结。而徐达本人,则策马奔向了正东方,奔向了那面高高挑起的日月河山大旗,隔着老远,就向朱重九举手施礼,“报,主公。第三军团全部,第四军团四零一、四零二、四零三、四零四、四零五旅,已经奉命集结完毕。请主公示下!”

“弟兄们辛苦了!”朱重九举手于额头,迅速还了个标准的军礼。然后一边策马高速奔行,一边大声命令,“此战,依旧由你指挥。该怎么打,就继续怎么打,我过来替你呐喊助威,观敌掠阵!”

“遵命!”徐达愣了愣,旋即一拉战马缰绳,疾驰回了帅旗之下。未几,中军处便又传出来又一阵慷慨激越的唢呐声。“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

各旅的将旗下,陆续有唢呐声遥遥地回应。队伍行进的节奏瞬间又是一变,除了炮兵之外,每个旅都一分为三,每个团都像鲜花一样在翠绿的田野中绽开,变成一个个中等规模的空心方阵。

一个个空心方阵互相靠近,肩膀靠着肩膀,犄角靠着犄角,在距离元军三里之外,缓缓停住了脚步。城墙上的重炮已经可以打到这个位置,但重炮对于空心方阵的破坏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除非碰巧正砸在某个人身上,否则,炮弹落地处,都是徒劳地窜起一团团尘烟。

光挨打不还手,向来不是淮安军的作风。转眼间,第四、第五军团的直属炮团,就已经向城头发起了远距离压制。他们的车载八斤炮,内部与六斤炮一样刻着膛线,准头和威力都远胜之。只要把拉车的驽马卸开了牵走,车身末端下压,与专用的定位炮锚以螺栓想接,就可以翘起炮口,调整射角,发射出复仇的火焰。

“呯!”一枚巨大的开花弹飞出炮口,掠过碧蓝的天空,砸进了沧州城内。

“轰隆!”整个沧州城都被震得摇摇晃晃,浓烟滚滚,直冲半空。

“轰隆!”“轰隆!”“轰隆!”“轰隆!”紧跟着,更多的八斤开花弹,砸向了沧州城墙,马脸、敌楼、垛口,砖石横飞,残肢碎肉溅落如雨。

摆在敌楼,马脸等处的蒙元重炮,不得不调整方向,与淮安军的八斤炮展开对射。然而,无论是从火炮的精度方面,还是操炮者的水平方面,双方都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剽窃者就是剽窃者,一旦遇到正主,就迅速被打回了原型。

简单模仿出来的东西,可得其皮毛,却不能得其精髓。更何况这些年来,尝到了甜头的淮扬商号不断加大对科学院的投入,淮安军的造炮工艺在不停地提高改进,淮安科学院和百工坊的匠师们,也从目不识丁的老一代,逐渐换成了百工技校毕业的新人?!

“轰隆隆隆隆!”大约半个时辰后,随着一阵巨响,沧州城的东南侧马脸,数十桶火药中弹殉爆,将无数血肉模糊的尸体和两门重炮,同时送上了半空。

马脸正面和两侧的城墙,随即开始颤抖,颤抖,都像化了冻的积雪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垮塌。暗黄色的浓烟上下翻滚,将躲避不及的元兵挨个吞没。被定柱摆在那里作为后军的两个万人队不得不向前挤压躲闪,将整个大阵瞬间挤得支离破碎。

“全体向前,一决生死!”定柱不敢指望炮战的结果了,高高举起弯刀,面目狰狞。

人数上他依旧占据优势,敌方的主将朱重九也已经赶到了对面的军阵当中。如果能侥幸将此人杀死,结果必然是乾坤倒转。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