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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他咽着唾沫放下碗,将口袋上的束绳解开,伸手从口袋内抓起一大把铜钱。

此时他的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

他不是没看到过那么多的钱,只是他家中从来没有过这么多的钱……

真的要禀报县衙么?

一旦禀告了县衙,黑虎贼的报复暂且不说,县衙必定会没收这些钱……

“咳、咳。”

里屋内,传来了老母亲的咳嗽声。

看到那咳嗽声,邓仁的心逐渐动摇。

有了这笔钱,他就能给母亲抓药了……

有了这笔钱,他妻子可能就不需要辛苦帮人缝补衣服补贴家用了……

有了这笔钱……

「白给的东西,干嘛不要?」

他的耳旁,回想起了他妻子的话。

是啊,又不是他偷来抢来的,干嘛不能要?

只是收下这笔钱,那就再也不能黑虎贼划清界限了……

此时,邓仁的耳旁,回想起了陈才所说的话。

「入了我黑虎寨一日,你这辈子就是我黑虎寨的人了!」

是啊,在签下了那份投名状后,他就是黑虎贼的人了……

“咳、咳,咳咳……”

老母亲的咳嗽,打断了邓仁的思绪,他赶紧到里屋看望母亲。

“娘,你没事吧?”

“娘没事,阿翠娘俩到义舍用饭去了,给你留了……留了饭菜……你先用饭吧,咳咳……”

“孩儿不饿,孩儿先到街上给娘抓几方治咳嗽的药……”

“别、别……咳咳,贵,娘忍忍就过去。”

“不怕,孩儿……有钱了。”

而与此同时,陈才正坐着马车悠哉悠哉地前往下一处。

此时,车内那名山贼低声问道:“老大,花那么些钱收买,值得么?”

“呵。”

陈才笑着说道:“大首领说过,能用钱解决的事,咱们就用钱解决,这比用威胁恐吓还管用,终归这天底下还是穷人多。……咱们建义舍,其实也是这个道理。”

“可是……花那么多钱收买一个小小的县卒,这真的值得么?”那山贼依旧抱持怀疑。

见此,陈才笑着说道:“你这就不用管了。等你到了我的位子,你就慢慢会明白了。”

“是……”

四月中旬,陈才按照赵虞的吩咐,将黑虎义舍正式交接给马弘,虽然在义舍内还挂着管事的名头,但却已不再负责那边的事,转而负责兄弟会的建立。

筹建兄弟会的核心,说白了就是给昆阳县里的人提供长久的好处。

考虑到昆阳也有几千户,因此像黑虎义舍那套模式自然是行不通的——黑虎寨养不起那么多人。

那怎么办呢?

赵虞提供了一个思路,即开设作坊。

黑虎义舍那边免费提供饭菜是不错,确确实实吸引了许多昆阳人,但并不能满足昆阳穷苦人家的全部需求,那些穷苦人家真正想要的,还是一份稳定而长久的差事,这也是自陈才将严宽等游侠引荐至陈祖那边后,随后便有许多知情人希望求他引荐的原因。

因此以兄弟会的名义筹建一家作坊,自然而然能吸引到许许多多的当地百姓。

也是在四月中旬,就当陈才在用钱收买一些县衙的县卒时,已逐渐在昆阳得到名声的‘大财主’陈祖,亲自出面与县衙交涉,希望能在城南圈一片空地。

当日石原正在板房里思忖如何揭穿黑虎义舍的真面目,忽见有县卒跑到班房里惊呼道:“那位陈大财主来了。”

一听这话,闲在班房里的县卒们纷纷跑出去看望。

这让石原感到很纳闷,遂询问杨敢道道:“这位陈大财主是什么人?”

杨敢回答道:“便是黑虎义舍背后的金主,我昆阳的大善人。”

石原顿时就明白了,冷笑道:“又是一个黑虎贼!”

“嘘。”

杨敢做了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说道:“莫乱说话。……有些话你在心里想想不碍事,但不可说出来,不管这位陈大财主底细如何,但他与我县衙关系很好,只要衙里有人办红白喜事,他总会派人送上厚礼,甚至于,逢年过节,这位陈大财主也会派人送来一些礼品。……你不是奇怪咱班房里居然备有上好的茶叶么,那就是那位陈大财主送的。”

“什么?”

石原难以置信,感情他这段时间喝的茶水,都是贼赃?

怀着复杂的心情,石原与杨敢几人走到屋外,旋即便看到县丞李煦亲自将那位陈大财主迎接入衙。

昆阳县的县丞,县令的副职,亲自出门相迎,想想就知道那位陈大财主的待遇。

『唔?』

忽然间,石原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因为他感觉远处那位陈大财主,似乎有点面熟的样子。

在哪里见过呢?

旋即,一个人名浮现于他的脑海。

陈祖!

前‘应山九贼’之一,陈祖!

『……传闻他被杨通杀了,没想到还活着?』

石原皱着眉头思忖了片刻,低声对杨敢说道:“杨大哥,你看那位陈大财主,像不像前应山九贼之一的陈祖?”

杨敢看了他一眼,低声说道:“别乱说话,人家叫陈虎,在我昆阳是有籍录的,记录得很清楚,不然你因为李县丞会亲自迎接一个身份不明的人?”

“籍录?”石原闻言有些惊愕。

他当然知道籍录是什么,籍录即是籍册,民有民籍、官有官籍、士有士籍,天下三教九流,在其出身的县里都有那么一份籍录,记载此人的出身、经历,包括获得的荣誉与惩处,一般是不会有假的。

难道真的是两个人?

抱着几分猜忌,石原故意走出了人群,站在县丞李煦与陈祖的前路。

见到前面有人挡路,原本彼此有说有笑的李煦与陈祖二人,自然就停了下来。

“石捕头,你做什么?”李煦有些不快地问道。

石原抱抱拳说道:“县丞莫怪,卑职只是想与这位陈大财主说几句……”

李煦皱了皱眉,看着石原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顾忌。

半晌,他低声对陈祖说道:“这石原,原本乃是江湖游侠,一身痞气,但他是马县尉提拔的人,我也不好说他,陈老爷莫怪。”

“无妨。”陈祖笑笑说道:“陈某最喜欢与江湖游侠交朋友了。”

说着,他看向石原笑着问道:“不知石捕头想跟在下说什么呢,不如等陈某办完正事,陈某请石捕头喝酒,当时候你我边喝边聊如何?”

“……”

石原深深看了几眼陈祖,对后者的话视若无睹,他正色问道:“陈老爷,听说你是黑虎义舍背后的金主,是么?”

“没错。”陈祖点点头。

“为何陈老爷要以‘黑虎’二字给义舍命名呢?”石原又问道。

陈祖捋了捋胡须,笑着说道:“我明白石捕头为何有此一问,最初我回到昆阳的时候,并不知县里曾经黑虎贼作乱,我之所以将黑虎取名‘黑虎’,只是因为当年家母曾梦到黑虎入怀,随后就有了我,为此家父给我取名陈虎,自那以后,我便供奉黑虎为家神,不知这个解释能否使石捕头解惑?”

这番解释,有理有据,石原无法反驳,至于信不信,那就不得而知了。

“好吧。”

在点点头后,石原又问道:“那陈老爷又如何解释,你与‘应山九贼’之一的陈祖过于相像呢?”

“应山九贼?”

陈祖脸上露出几许困惑。

他还真不是装的,因为他从来不知自己被列入了什么‘应山九贼’。

见陈祖面露困惑,县丞李煦在旁解释道:“应山九贼,指的是过去在我县内作乱的九支应山贼,原本有十四支,后来他们自相残杀变成了九支,这九支山贼,一度成为我县的心腹大患。石捕头所说的陈祖,即这九支山贼的首领之一,与应山虎杨通同列,不过传闻他被杨通杀了……”

『原来是这么个九贼啊。』

陈祖暗自不屑地撇了撇嘴。

他着实看不上这个名号,就凭杨通、刘黑目那帮货色,也配跟他平起平坐?

没有周虎,那杨通就是个废物!

‘九贼’之中,也就一个褚角还可以看看,除此之外,连张奉、马弘,论能力也就只能给他打打下手罢了。

捋了捋胡须,陈祖皱着眉头沉重说道:“与我有几分相似,那估计是我陈家的同族吧。早些年家父外出闯荡时,昆阳确实还有几支陈姓人家……唉,同族丑事,惭愧,惭愧。”

从旁,县丞李煦不快地喝问道:“石捕头,够了吧?”

“……恕罪。”

看了看四周衙内同僚怪异的神色,石原拱手道了一声歉,让开了路。

当日,他拖着杨敢来到了库房,翻找‘大财主陈虎’的籍录,没想到还真的找到了。

陈祖与陈虎,竟然真的是面容相似的两个人?

还是说,县衙里有黑虎贼的人,伪造了籍录?

『……会是谁呢?』

扫了一眼管理库房的几名小吏与县卒,石原心下暗暗猜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