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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下旬,司马错命秦楚联军集聚于汉水北岸,并再次召集白起、昭雎二人商议作战。

当时白起与昭雎便意识到,司马错即将对宛城、方城两地动手了。

何以司马错会在这个时间段对宛城、方城两地用兵呢?

原因很简单,一来秦楚联军在经过几个月的磨合后,基本上也磨合地差不多了,二来嘛,宛城、方城一带农田的作物即将成熟了,司马错决定去抢掠一波,以减轻联军当前军粮上的不足。

不得不说,司马错这一点倒是很合白起的胃口,毕竟白起原先就打算着,待等最迟十月初,无论司马错允许或不允许,他都会带着部将胡郁,率领那两千余秦国骑兵到方城走一趟,将方城周边一些农田里的作物一把火烧个干净——总不能看着蒙仲那批人收了这批粮食,用它来抵挡他们秦楚联军吧?

但眼下,见司马错主动提起了即可出征的主张,白起反而不着急了。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除非司马错低下头来认错,恳请他助其一臂之力,否则,他决定冷眼旁观司马错在那蒙仲面前吃瘪。

总而言之,即司马错的命令他会听从,但他绝不会提醒司马错什么,更不会给司马错提供额外的帮助,比如将他对蒙仲的了解告知司马错。

他要让这个倚老卖老的老匹夫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这不,当司马错面无表情地询问白起是否有什么异议时,白起以这几个月来最和善的面孔,笑吟吟地说了句:“白某并无异议,一切听国尉吩咐。”

不得不说,这番作态的白起,倒也让司马错小小吃了一惊。

但正所谓人老奸猾,活了大半辈子的司马错,又岂会看不穿白起这个年仅二十来岁的小毛孩的心思?心中轻哼一声,倒也没有在意。

反正对于司马错来说,只要白起不跟着他对着干即可。

见两位秦国上将已达成了协议,纵使昭雎心底还想在帮宛城、方城拖延些时间,也无能为力,心不甘情不愿地率领楚军,跟着司马错与白起踏上了征讨魏国与韩国的征途。

本来嘛,出征之前必定先声讨被攻伐的国家,这叫出师有名,但考虑到半年前白起就随便扯了个借口进攻了方城,司马错也懒得再多此一举——也有一部分是这个原因,司马错将原本于明年年初出征讨伐魏韩两国的原定计划,提前到了今年的九月下旬。

至于提前的原因,无非就是不希望魏韩两国做到准备充足的准备。

不过仔细想想,从四月初白起进攻方城起,至今已过了半年,魏韩两国基本上也已经做好了抵挡大军的准备。

每每看到此事,司马错心中就感到莫名的窝火,对白起的印象也随之变得更差。

想想也是,天底下有哪个将军会接受不服从命令、擅做主张的部下呢?

在出征的途中,司马错再次请来白起与昭雎,确定了首个攻击目标,即宛城。

这件事,白起也默认了,没有再反驳什么。

不过,司马错却在会议中给白起指派了一个任务,他希望白起派麾下的骑兵前行一步赶到方城,阻止方城的军民抢收周边田地里的作物。

“……若我大军无法及时赶到,索性就将方城城外田地里的稻麦一把火烧了,不可使其成为方城的军粮。”司马错对白起吩咐道。

对于这项任务,白起稍稍有些意外。

司马错,亦知晓骑兵的厉害?

平心而论,这就太小看司马错了,要知道司马错乃是秦国的三朝元老,秦惠王时期的老臣,那时秦国与义渠打得如火如荼,司马错又岂会不知义渠骑兵的厉害?

只不过在大部分中原将领眼里,骑兵稍显华而不实,不像战车那样能够刚正面罢了。

一百辆战车对敌军发起的冲阵,在战场上能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换一百名骑兵试试,怕是眨眼间就在敌军步卒那些长达一丈半的长戈下死伤大半。

说实话,这个观点倒也没错,毕竟战车是战术兵种,在战场上的威力极大,而骑兵是战略兵种,在重甲与马挂甲诞生之前,骑兵朝着敌军阵型冲锋纯粹就是死亡冲锋罢了,基本上是无法作为战场主力的。

除非人数多到一起程度,比如像赵国与匈奴的战争,动辄就是几万骑兵的对决,能跑能打,在那样灵活的战场上,短腿的步卒才难以生存。

总而言之,司马错对骑兵的评价,充其量也就是“可堪一用”、“不堪大用”这种程度,并不用作主力而用作防备骚扰的激动军队,纯粹就是用来应付一下方城的骑兵——方城有骑兵,这一点司马错也是清楚的。

鉴于司马错的这道命令并未超出自己的决定,白起稍一犹豫便答应了下来。

但事后,白起却叮嘱了胡郁,命胡郁不必与方城的骑兵死磕,只要看好方城的农田,不要让方城的军队偷偷把成熟的稻谷收了即可。

不错,他虽然有心让自己麾下的骑兵与蒙仲麾下的骑兵一较高下,但目前还不是时候——他何必为了司马错,而使他麾下的骑兵损失过重?

除非司马错肯低头向他认错。

九月二十五日前后,二十三万秦楚联军浩浩荡荡地逼近了宛城。

而在此期间,游荡于附近一带的方城骑兵,除了立刻将秦楚联军的动向告知方城,亦告知了宛城的守将韩骁。

当得知对面有多达二十几万的秦楚联军直奔宛城而来时,宛城守将韩骁亦是心中惶惶。

他手底下仅一军兵力,满打满算万把人,如何招架地住多达二十几万的联军?

倘若联军的数量在十万左右,那他倒是还有心搏一搏,看看配合方城的蒙仲,是否能守住宛城,但二十几万……

他简直连一战的心思都没有。

可不战而逃,这又不符合韩骁的性格。

而就在他犹豫之际,他的部将劝他道:“军将,反正宛城的城民已迁至国内,此城已成为一座空城,何必为死守一座空城而让麾下儿郎牺牲?不如放火烧掉城中建筑,退守汝水,与大司马汇兵一处,共同抵挡秦楚联军。”

韩骁皱着眉头仔细想想,觉得部将的主张很有道理。

是的,早在四月初白起进攻方城之后,韩骁与蒙仲便都意识到秦楚两国接下来必然将组织联军攻伐宛城、方城,因此韩骁也早早将宛城的民众都迁往了国内,只不过韩骁本人仍不愿轻易丢掉宛城罢了。

毕竟宛城怎么说也是一座较大的城邑,无论是城墙、河渠、还是城内的各种建筑都很完善,没道理白白就舍弃这样一座城池。

当然了,更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韩骁当时想看看能否有守住这座城池的机会。

可如今面对那二十几万秦楚联军,他实在不敢再报以乐观的态度。

在犹豫时,他对部将说道:“我若舍弃宛城,秦军必定侵占此城而对方城用兵,宛城距方城仅百里,周围皆是平坦之地,无险可守,我这一撤,方城必被秦军攻陷。”

听了这话,那位部将也是着急,心说咱们已经自身难保了,还顾得上方城的魏军?

左劝右劝之下,韩骁终于说道:“容我写一封信给蒙仲……”

说罢,他亲笔写了封信,派人送到方城,旋即,便下令麾下军队烧掉了整座城池内的建筑,以及城外农田那些再过不久便能成熟的稻谷。

随后,韩骁便率领麾下军队撤向了析北,准备返回国内,退守汝水。

仅仅只过了大半日,韩骁的书信便送到了方城的蒙仲手中。

蒙仲收到书信后摊开一瞧,只见信中只有寥寥几行字,信中大意,无非就是韩骁向他表达了歉意,在二十几万秦楚联军面前不战而撤,留下他方城单独面对二十几万联军。

看完书信后,蒙仲暗自叹了口气。

从方城的利益角度来说,他当然希望韩骁能死守宛城,更希望韩骁带着他麾下的一军兵力撤退到方城,但这些不过是奢望罢了,以韩骁的立场,自然是最优先考虑其韩国的利益,这是无可厚非的。

长吐一口气,蒙仲召见了蒙遂与武婴二人,对二人说道:“我方才收到了韩骁的书信,韩骁已放火焚烧了宛城,带着麾下兵卒撤回了韩国。”

“什么?”蒙遂闻言皱了皱眉,在沉默了半晌后开口道:“虽然可以理解,但这样一来,我方城的处境就更加凶险了。”

蒙仲默默点了点头,叮嘱道:“姑且做好最坏的打算吧。”

所谓最坏的打算,即放弃方城、退守阳关。

倘若连阳关都被秦军攻破,那就是彻底的战败了。

此时,武婴开口说道:“前两日我便已提起过……近几日,有疑似秦国的骑兵在我方城一带活动,蒙虎、华虎几人表示,这些骑兵的马术,倒也娴熟,但并未与我军的骑兵交手,目前尚不知对方是什么意图。”

“骑兵啊……”

蒙仲环抱着双臂沉思了片刻。

秦将司马错麾下有骑兵?说实话蒙仲并不清楚。

但他直觉地认为,这些秦国骑兵,十有八九是白起麾下的骑兵,毕竟白起在伊阙之战时吃了他麾下骑兵的大亏,因此回国后组建了一支骑兵准备用来对抗他,这并非什么说不通的理由。

证据就在于,那些秦国与他方城的骑兵非常相似,也是背着弩具,以长戈、短剑作为兵器,仿佛跟他方城骑兵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唯一的不同,即在于那些骑兵的马镫,仍然只是单边的那种马镫,而并非是方城骑兵这边的双边马镫。

记得对此蒙虎还耻笑白起,偷学也学不完全,明明打算效仿他方城骑兵打造一支骑兵,却偏偏漏下了最最关键的东西。

的确,单边马镫与双边马镫之间这仿佛天壤之别的差距,若非是深有体会的老骑卒,否则一般外行人确实很难注意,甚至于,纵使注意到了,也未见得会引起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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