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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童阳的催促下,大部分秦卒立刻迅速奔出城外,而就在这时,从城外的夜幕下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杀啊!”

『果然不出白帅所料,魏军果然趁机来攻!』

咬牙切齿了一番,童阳立刻朝麾下士卒喊道:“结阵!应战!”

话音刚落,远处便射来一波箭雨,只听一阵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刚刚逃到城外的诸秦卒们,便仿佛被巨风刮过的麦田般,纷纷中箭倒地,就连童阳自己,肩膀处亦中了一箭,不由地闷声一声,捂着箭创处退后两步。

“将军!”

他身边的近卫们立刻将童阳保护在当中,惊疑不定地看向远处。

而就在这时,远处的黑夜下窜出一个个身影,那正是手持长戈的魏军士卒。

“为了方城!”

“杀!”

一声口号下,不计其数的魏卒从夜幕下冲出来,朝着秦军展开冲锋。

可怜大多数秦卒此刻刚刚从遍布火海的城内逃出来,尚未来得及阻成阵型,便遭到了魏军的突袭,以至于被魏军杀地节节败退。

见此情形,秦将童阳大惊失色:魏军的数量怎么会这么多?

正在他惊疑之际,只见前方驶来几辆战车,为首一名魏将手持长戈,率领诸魏卒在秦军中大杀特杀。

“来者何人?!”

“你爷爷乐进是也!”

伴随着一声大吼,那名年轻的魏将手持长戈,驾驭着战车冲向童阳这边。

只听铛地一声,与来将硬拼了一记的童阳,竟是连连退后。

“哪里走?!”

大吼一声,那名年轻的魏将手持长戈跃下战车,一记挥劈斩在童阳的肩膀上,只听童阳闷声一声,他肩膀处的那支利剑,就被对方的长戈硬生生从血肉中扯了出来,鲜血如注。

“将军!”

“快带将军先撤!”

“你们几个,上去拖住那将!快!”

诸近卫们立刻命令附近的秦卒抵挡那名魏将,同时保护着童阳立刻撤离。

片刻后,魏军军司马蔡午亦驾驭着一辆战车杀到此地,见乐进手持长戈,身先士卒地率领诸魏军士卒强行突击秦军的阵型,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原来这小子是这么猛的么?』

蔡午简直有些难以置信。

因为在他的印象中,乐进平日里总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模样,且动不动就要给他讲一些根本就不好笑的笑话,然而此刻的乐进,却是身先士卒,杀得就连身上的甲胄亦被鲜血所湿透,着实是一员猛将。

“莫要叫秦军结阵,随我杀!”

“堵住城门,将秦军堵在城内!”

只见乐进或手持长戈发号施令,或身先士卒率领诸魏军朝秦军发动突袭,那威风凛凛的模样,简直与平日里判若两人。

纵使是军司马蔡午看到这一幕,亦不得不称赞一句:后生可畏!

而与此同时,在方城的东城门、北城门处,那些逃亡城外的秦楚联军亦相继遭到了魏军的袭击。

正如白起所预料的那般,今晚魏军是倾尽兵力对秦楚两军展开了袭击,虽方城一带的秦楚联军,论兵力尚在魏军之上,但由于秦楚联军仓促应战,大多数士卒皆挤在一起,根本不知魏军从何处杀来。

尤其是当被魏军堵住城门的那会儿,魏军在城外有足够的空间,而秦军却有大量兵卒被堵在城内,根本无法有效地做出反击,这使得无数秦军士卒在没有杀死一名魏卒的情况下就白白牺牲。

直到季泓、仲胥、孟轶等将领们率领秦军强行杀出城门,秦军这才慢慢挽回了一些劣势,至少不至于再被魏军堵着城门口攻击。

当得知此时的战况后,白起心中亦是懊悔,但可惜为时已晚。

他派人对部将下令道:“先撤!先撤回主营,再做打算。”

在白起的命令下,秦军大批向主营撤离,然而魏军却追杀不休,见此情形,白起果断地派人向昭雎送了个口讯,命令昭雎率楚军为他秦军断后。

不得不说,当收到白起的命令后,昭雎亦是忍不住在心中大骂。

诚然,蒙仲在施行今夜的夜袭时,对他麾下的楚军亦毫不留情,但昭雎还不至于为此就憎恨蒙仲,毕竟就算换做他处于蒙仲的立场,他也一样不会手下留情,可你白起,在事急之时却要求盟国的军队为你断后,你算什么事?

此时叫他楚军断后,这岂非就是叫他楚军白白送死么?

当时,从旁有昭雎麾下的部将得知此事后,气愤地说道:“秦人只顾逃命,竟要求我等为其断后,这岂非是要我军的士卒为其赴死么?昭子,不如咱们就当没有收到白起的命令……”

听闻此言,附近几名将领亦是纷纷附和。

“是啊,昭子,咱们没有必要为秦军赴死……”

“我听说,方才在出城时,那帮可恨的秦人还杀死了我军不少士卒……”

听着诸将的话,昭雎皱着眉头思忖了片刻。

从内心出发,他根本不希望秦军击败魏军,更别说让麾下的士卒为了秦军而去赴死,但他也很清楚,若此刻他假装没有接到白起的命令,势必会再次得罪秦人,本来司马错与白起就对他今日白昼的攻城很不满意,再加上这一茬,难保司马错与白起不会派人向楚王熊横与令尹子兰告状,甚至将战败的原因推卸在他昭雎身上。

到那时,楚王熊横未必不会派人取代他。

当然,昭雎担心的不是丢掉官职,或者失去爵位,对于他们昭、景、屈三氏的贵族来说,除非做出了叛国谋反的行为,否则基本上不会遭到太严重的惩罚的——屈原的罪行够严重了吧?几次三番指着楚王熊横与令尹子兰的鼻子大骂昏君奸臣,可最终也只是被流放而已,这就是昭、景、屈三氏家族在楚国的影响力。

正因为如此,昭雎根本不担心丢掉官职、失去爵位,他怕的是在此刻被调离军队。

是的,一旦他昭雎被调离,他就无法再做到“止损”。

这其中涉及到两方面,一方面是方城的蒙仲,当初在得到屈原的书信时,昭雎还没有太深刻的感触,直到他亲自率军面对那个蒙仲,他这才逐渐意识到这个年轻人究竟是多么的厉害。

当然,蒙仲带兵打仗厉害,这对于昭雎来说其实是一件好事,其实巴不得秦军战败于方城,但问题就在于,一旦秦军战败,他楚军也会受到牵连,而昭雎所要做的,即一边暗中叫楚军放水,变相帮助蒙仲,一边尽量使己方楚军减少伤亡。

而另一方面,司马错与白起会利用盟国作为借口,设法将秦军的一部分损失转嫁到了他楚军身上,倘若换一人取代他昭雎,他担心那人会被司马错与白起利用。

这即是昭雎所抱持的“止损”的想法,既要防着蒙仲,也要防着司马错与白起等人。

因此,他不能落下把柄,使司马错与白起有借口要求楚王熊横派人取代他。

想到这里,昭雎安抚了诸将领,沉声说道:“不!我军为秦军断后!”

听闻此言,诸将纷纷色变,正要说话,却听昭雎又说道:“方城的蒙仲并非嗜杀之辈,传令各军,若事急时,允许向魏军投降。蒙仲治下有十几万我大楚的子民,且其麾下的魏军中,有一半以上皆是我楚人,他不会滥杀我楚人的,只要我军士卒投降,便可逃过一劫。”

众将面面相觑,都想不通昭雎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不出意料,为了给秦军断后,楚军承受了本该由秦军承受的损失,不计其数的楚军士卒在撤离途中被魏军所杀,甚至于有几支军队直接被魏军击溃,无数楚军争相逃逸,溃不成军。

但鉴于昭雎此前就下达允许士卒向魏军投降的命令,因此绝大多数的楚军士卒在无法突围的情况下,纷纷丢下兵器,跪地投降。

而就像昭雎所说的,方城的魏军至少有一半都是楚人出身,见昔日的同胞跪地投降,这些魏军也没有再滥杀,这使得至少数千名楚军士卒得以活命。

寅时前后,司马错与白起终于率领残存的军队返回了主营。

回到主营后,白起一言不发,面色阴沉地回到了自己的帐篷,躺在帐内的草铺上,反思着自己今晚的过失。

他原以为只是他在赌,蒙仲未必能料到他已识破了其火攻之策,直到那时见到蒙仲他才明白,他只是吞下了那蒙仲故意丢出来的诱饵罢了。

就像那些被渔夫钓起来的鱼,那些愚蠢的鱼,总是觉得自己能在被钓起来之前,将鱼钩上的饵食吃掉……

“……我就是那条愚蠢的鱼!”

双手枕在脑后,白起喃喃自语道。

此时,正好司马错撩帐走入,听到这话不由为之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