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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四月上旬,在穰侯魏冉前往宛城之地会晤魏国大司马翟章的同时,秦国亦派芈戎出使魏国。

魏王遫与魏相田文自然不敢怠慢,以上宾之礼接待芈戎。

要知道,芈戎亦是秦王嬴稷之母宣太后的弟弟,只不过与宣太后同父异母的弟弟魏冉不同,芈戎是宣太后同母异父的弟弟,但不管怎样,魏冉与芈戎这两位在宣太后嫁到秦国之初便一同跟随来到秦国的兄弟,一直以来都是宣太后最信赖的秦人,兼在朝中的左膀右臂。

或许有人会以为,魏冉与芈戎能在秦国获得极高的地位与极大的权利,全赖他二人的姐姐乃是宣太后,但事实上,魏冉也好、芈戎也罢,这两位与宣太后的儿子泾阳君嬴芾、高陵君嬴悝一同被称为“四贵”,着实是有些委屈。

嬴芾、嬴悝,纯粹的纨绔子弟,只仗着母亲宣太后的宠爱才得到了封君的殊荣,但魏冉与芈戎却不同,在宣太后还未大权在握时,魏冉、芈戎二人就已经是秦国手握兵权的将军。

魏冉的能力无需赘叙,秦国近些年的国策,基本上都是魏冉在请示过宣太后的情况下制定的,而芈戎作为魏冉的弟弟(出现了,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他受封于华阳邑,与魏国的河东郡隔河相望,主要负责攻略魏国的河东郡。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魏国河东守公孙喜主要防备的,就是秦国的芈戎。

鉴于公孙喜并非庸才,芈戎这些年也没讨到什么便宜,但倘若因为他屡屡不能战胜公孙喜而轻视此人,那就大错特错,要知道楚国的名将景缺,就是被芈戎击败的,且当时景缺把守的“新城”——襄城,亦被芈戎所攻陷。

正因为这次的战功,秦王嬴稷将襄城也赏赐给芈戎作为封邑,但就跟魏冉被封至穰县的情况差不多,对于他们来说封邑只是一种荣誉,代表了他们的功绩,但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们还是住在咸阳,而不是穰县或者襄城。

就跟魏冉对翟章所表达的那般,芈戎向魏王遫与魏相田文所表述的来意,也是非常简洁:鉴于齐赵两国联合攻打宋国,秦国希望停止秦魏两国之间的交战,联合阻止齐赵两国。

事后,魏王遫与田文私下商议对策。

不得不说,相比较田文,魏王遫对宋国的态度更为复杂。

田文对宋国的仇恨,无非就是当年宋国讨伐齐国时,侵占了他在齐国的封邑薛邑,但后来,随着宋王偃重新将薛邑赠予田文作为封邑,且承诺不允许任何人侵占薛邑,田文对宋国的敌意也就化解了,是故答应了宋国的请求,说服魏王遫与宋国缔结了盟约。

而魏王遫,其实至今仍在垂涎着宋国的富饶,但他也明白,他魏国吞不下宋国——没瞧见连齐国也无法单独击败宋国?不夸张地说,在宋王偃治下的宋国,其实力比起韩国只强不弱。

既然自己得不到,那也不能让别人得到,抱持着这样的想法,魏王遫与宋王偃缔结了盟约。

这份盟约主要针对的,就是齐国。

或许有人会觉得奇怪,齐魏两国不是盟友么?为何魏王遫要暗中针对齐国?

原因很简单,因为局势变了。

说来也讽刺,被称为三晋的魏、赵、韩三国,除了各自建国初期的那段时期,其他大部分时候都在内斗,而其中魏、赵两国,斗地尤其激烈。

虽说魏国在初期称霸中原,但随着岁月的变迁,魏国逐渐衰弱,而赵国逐渐强盛起来,因此魏国找到了齐国来牵制赵国,随后,在赵主父执政时期,赵国同样也找上了秦国来牵制魏国。

但现在情况变了,齐国跟赵国缔结了盟约,这让魏国亦感受到了威胁。

齐国、赵国,再加上不得不臣服于齐国的燕国,可以说整个大河以北已拧成了一股绳,在这种情况下,齐国想要效仿先祖称霸中原的霸业,魏国日后无可避免会被齐国所攻击——哪怕齐国不攻击魏国,赵国也会借助齐国的力量来侵占魏国的土地。

还是那句话,赵主父死后,整个中原的平衡已然被打破,魏国的威胁不仅仅只是秦国,还有齐赵两国。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薛公田文劝魏王遫与宋国结盟,集魏韩宋三国的力量,西拒秦国、东御齐国。

而这,也使得魏国无法拒绝芈戎的提案,毕竟宋国的存在,可以有效地牵制齐国,倘若宋国被齐国所吞并,那么魏国或许就将面对一个比秦国更强大的齐国,这不符合魏国的利益。

因此,虽然这两年秦魏两国两度交战,双方战死的士卒多达二十几万人,但在齐赵两国的威胁面前,无论是秦国还是魏王遫,都不得不暂时放下成见,联合阻止齐赵两国吞并宋国。

四月二十日,大梁派出的信使日夜兼程,抵达阳关,将魏王遫的命令交给大司马翟章,要求翟章立刻停止与秦军的作战,出面与秦国商议支援宋国的策略。

在反复确认书信无误后,翟章微微摇了摇头,将大梁的命令告诉了蒙仲、唐直等将领。

但是唐直略带讥讽地说道:“前一日还在打生打死的秦魏两军,这次居然要联手讨伐赵国、增援宋国,这还真是讽刺。”

然而,这就是战国,出于国家的利益,昨日的敌人今日可以成为盟友,而今日的盟友,明日未必不会敌人。

当日,翟章便派几名方城骑兵分别向宛城以及宛城西北侧的韩军营寨送了书信,邀魏冉、暴鸢两方明日一同赴魏营商议组建联军的事宜。

约两个时辰后,方城骑兵带回了魏冉、暴鸢二人肯定的回覆。

次日,即四月二十一日,出于对即将成为盟友的秦军的尊重,翟章带着蒙仲等将领亲自在魏营外等候。

不多时,便见魏冉与暴鸢分别带着各自麾下的将领前来魏营。

暴鸢随行的将领无需赘叙,不过就是韩骁、周足等熟面孔而已,而魏冉随行的将军,则有司马错、白起、季泓、晋邝等人,也都是这场仗的熟面孔。

再加上魏军这边的蒙仲、唐直、蒙虎、华虎、乐进等人,三方人马一见面,就感觉气氛变得凝固起来。

鉴于旁听将领人数的关系,又考虑到领着魏冉、司马错、白起等熟面孔的秦将到军营内,很有可能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因此翟章派近卫在营外建了一个简单地棚子,摆上桌案、铺上草席,作为三方军队将领商议组建联军一事的场所。

关于坐席的位置,蒙仲原以为会摆出一个类似三角的座次,秦、魏、韩三方一方一边,但结果就是很普通的两排坐席而已,秦方一排,魏韩两方一排。

唯一的例外,就是翟章、魏冉二人所坐的主位,左右各一席,可怜暴鸢堂堂韩国的大司马,连个主位都混不到,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暴鸢时翟章的下属哩——当然,按照魏韩两国的关系,其实倒也没差。

出于照顾暴鸢,也是出于礼数,首席自然让给了暴鸢,至于次席,唐直与蒙仲谦让了一番,最终蒙仲坐在第三席,蒙虎与他同席。

而暴鸢、唐直、蒙仲三人背后,即各自麾下的部将。

对面秦军那边的情况也差不多,司马错坐在首席,秦将晋邝陪座,白起坐在次席,季泓陪座,其余诸秦军将领,按照军队所属坐在司马错与白起的身后。

期间,蒙虎嘿嘿怪笑着低声对蒙仲说道:“乖乖,秦军的大人物差不多都到齐了,你说要是把这群人都杀了,秦国会不会因此一蹶不振?”

尽管他的声音并不大,但还是难免被对面的秦将季泓、晋邝等人听到,这不,晋邝当即就狠狠地瞪了过来。

“莫要玩笑!”

此时蒙仲亦低声警告了蒙虎一句,叫蒙虎怏怏地撇了撇嘴。

可当蒙虎抬头瞧见正狠狠瞪着他的晋邝时,他又管不住他那张嘴了:“瞪什么瞪?”

晋邝闻言面沉一沉,右手撑着面前的桌案刚要作势站起身来,却被坐在旁边的司马错按住了肩膀。

见司马错微微摇了摇头,晋邝也晓得现在不是惹事的时候,然而,蒙虎似乎也注意到了司马错的举动,冲着晋邝嘿嘿怪笑,这让晋邝尤其恼火,忍不住低沉问道:“小子,有胆量就亮出名来!”

话音刚落,还没等蒙虎开口,便见白起背后有秦将仲胥声音低沉地说道:“他即是蒙虎!”

听闻此言,白起麾下的部将,如季泓、孟轶、童阳等人,纷纷转头看向蒙虎,眼眸中皆闪过复杂的神色。

“诶?你认得我?”

蒙虎惊讶地看向仲胥。

只见仲胥冷笑一声,看似平静地说道:“便是你杀了王温,我岂会不认得?”

“王温?”蒙虎愣了愣:“那是谁?”

话音刚落,只听砰地一声,秦将孟轶愤然地一拍面前的桌案,其余白起麾下的部将们,亦露出了恼怒之色。

原来,王温乃是白起的部将,然而当年伊阙之战时,却被蒙虎于乱军中所斩。

不过话说回来,蒙虎其实倒也没有挑衅对面的意思,他纯粹只是忘了而已。

“够了。”

白起淡然地喝止,他的目光瞥了一眼对过的蒙仲,旋即淡淡对自己的部下说道:“战场之上,刀剑无眼,生死各安天命,王温被杀,是他命该如此……莫要丢人现眼,徒惹人耻笑。”

一听这话,蒙仲亦了解了其中大概,代蒙虎抱拳告罪道:“我兄弟魏人耿直,说话素来不走心,如有冒犯之处,还请诸位莫要见怪。”说着,他亦伸手按住了蒙虎有意昂起的脖子,压低声音说道:“阿虎,别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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