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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了?”

“前日,他途经偃师,杀了几十个倭人。”

“啊?”

那中年人,正是陈子昂。

之前,他随同李裹儿来到了洛阳。

由于两腿不便,使得陈子昂已无法继续留在仕途,于是便跟随杨承烈,做起了幕僚。

当时,正值张九龄要参加可靠,杨承烈身边也缺少谋士。

陈子昂虽说双腿残废,但是对官场上的门道,却远胜杨承烈,也使得杨承烈非常高兴。

可惜后来,杨承烈赴庭州就任。

陈子昂因为两腿不便,也受不得西北苦寒,于是就留在洛阳。

他自不需要为生计而费心,杨承烈走的时候,吩咐家中,不管陈子昂有什么要求,都要尽力满足。而他又是随李裹儿一起回来,于是被不少人视为东宫一系的人马。

加之陈子昂本就名震文坛,其才华即便是武则天也是赞赏有加。

而今,他无心仕途,又不愁生计,同时还有东宫的背景,自然在洛阳过的逍遥快活。

甚至连以前的政敌,都开始对他释放善意。

如今的陈子昂,可说是无欲无求,也正因此,使得他在洛阳的地位,更显非凡……

这半年来,他又有了不少佳作问世,隐隐有一代文宗的气派。

卢藏用和陈子昂是至交,两人的关系格外亲近。

甚至于,卢藏用若想要去青园快活,只需陈子昂一句话,便可以免去所有的费用。

谁让青园的东宫背景更加深厚,谁让陈子昂而今,地位超凡?

陈子昂本想在就楼上唤住杨守文,可是在听了卢藏用这一番话之后,立刻打消了念头。

“子潜,是什么情况?”

“哦,我也是昨晚在奉宸府,听张易之兄弟提及此事。

杨青之返回洛阳,途经偃师的时候,恰逢那些倭人仆从闹事,于是便忍不住出面制止。那些倭人并不认得他,双方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杨守文便杀了那些倭人。

据说,倭人通事昨晚已经回来,并且向鸿胪寺呈报了这件事情。

你也知道,鸿胪寺而今和张易之兄弟的关系很密切,所以张易之兄弟便想借此事向杨守文发难。我昨晚离开的时候,他们还在商议对策,估计今天一定会有动作。”

“二张如今,不正在交好东宫。

他们若是对青之发难,就不怕因此和东宫交恶?”

卢藏用闻听,笑着摇头道:“伯玉有所不知,二张的确是想要与东宫结交。

可你也知道,太子对二张素来不满。以前他刚回洛阳,二张势大,太子不得不退让;可现在,太子气候已成,杨承烈出任北庭都护,杨青之安南大捷,无不增加了太子的份量。二张虽然有心交好东宫,但是太子却没有回应,令他们也颇为恼怒。

我今日请你来,就是想要和你说这件事情。

不过现在看,怕是情况有变。杨青之敢这么堂而皇之的在街头走动,必有所持……

看他这样子,怕是昨日已经返回洛阳,弄不好还见过了陛下。

嘿嘿,我看这一次,二张怕是要偷鸡不成蚀把米,弄个不好还会灰头土脸也不定。”

卢藏用话语中,透着幸灾乐祸。

而陈子昂却双目微合,看着他,半晌也不言语。

“伯玉这么看我作甚?”

“子潜,莫非是不得已吗?”

陈子昂说话,显得云山雾罩,可是卢藏用却听得明白。

他而今,是二张的手下,在许多人眼里,特别是一些清流名士眼中,和宋之问一样,都是自甘堕落的代表人物。

没错,张易之兄弟有武则天的宠信,把持奉宸府,监视文武百官,权势熏天。

但是在不少人的眼中,特别是那些把李唐视为正统的人的眼中,二张不过是两个小丑罢了。

卢藏用苦涩一笑,轻声道:“伯玉,你应知我。

我虽爱慕虚荣,好功名利禄,但至少能分得清楚是非。当初我在终南山隐居,也不过是想借此手段,得到朝廷的重视。可谁料想,朝廷未曾重视,却遭遇张易之兄弟逼迫。当时又有宋之问在一旁劝说,我知道,若不答应,必遭二张的迫害……”

“如此说来,子潜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卢藏用叹了口气,“舍伯玉,谁知我心中之苦呢?”

“七里亭,白水塘!”

陈子昂说着话,从挎兜里,取出了一张字条,放在桌案上。

这六个字出口,卢藏用心里一颤,抬头向陈子昂看去。

却见陈子昂面带笑容,轻声道:“子潜怕是没想到,当初的示警字条,却在我手中。

虽然子潜故意用左手书写,掩饰笔迹。

可你我相交多年,我知你写字的习惯,更知道你,除了右手之外,左手书法同样不凡。

子潜可还记得,当初咱们在长安时,曾多次比试……别人识不得你的笔迹,可要想瞒过我,却不太可能。当日我返回洛阳,从文宣手中得到了字条,便知是你了。”

卢藏用面颊抽搐,看着陈子昂,半晌后露出了苦笑。

“知我者,伯玉也。”

“子潜,我要感谢你。”

陈子昂说着,便把那字条扯碎,丢进了一旁的香炉之中,而后用火折子点燃。

“你之所以示警,怕是因为当初我从洛阳离开时,曾托付你要代为关照青之吧。”

卢藏用也笑了,点点头。

“世人皆以为卢子潜好功名利禄,乃卑鄙小人。

独伯玉你视我为知己……我不喜欢杨守文,他锋芒太露,会让我感到很羞愧,也让我很嫉妒。但他是你的晚辈,当初你托我关照他,虽然他并不需要关照,我却不能负你所托……二张,对杨守文无比嫉妒,所以当初他南下长洲,便想要设计陷害。

我讨厌杨青之,但却不能眼看着他遇险。”

陈子昂闻听,哈哈大笑。

他指着卢藏用道:“子潜,我果然没看错你。”

说到这里,陈子昂话锋却突然一转,低声道:“其实,我也一直想找机会问你,为何要为二张效力。如今既然知道了原因,那也就好办了……我知子潜所虑,担心脱离二张后,会遭遇报复。现在,我正好有一个机会,可使子潜他日能洗脱骂名。”

卢藏用闻听,顿时振奋。

“伯玉,还请指点。”

陈子昂看左右没有人,于是伸手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下了一个‘间’字。

“你是说……”

陈子昂点头,而后轻声道:“你继续留在奉宸府,不必担心其他。

你的事情,我会告知青之……青之其人,最重感情。他若知道当初你帮过他,绝不会对你袖手旁观。这次,二张动手,鸿胪寺少不得要参与其中。你不要参与这件事情,只管让二张行动。青之既然敢如此大胆的行走于街市,其背后定有所持。

我会设法,助你登上鸿胪寺卿之职,你可愿意?”

卢藏用凝视陈子昂,良久后,突然笑了。

他轻轻点头,“富贵险中求,若能洗脱骂名,又能高升,便是留在二张身边,亦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