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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副模样,不禁让阮明颜想起了当年他们初遇的那一次,那时候那个浑身是伤脸庞青紫脏兮兮的孩童和如今的江淮重叠在一起了。

“不过你运气一向是好,当年你娘都已经死了,还能将你生下。你出生几日没吃没喝虚弱的快饿死之际,又被隔壁大娘发现收养了你。”那人说着笑了,“就算隔壁大娘死了,你也活的好好的,还有今日。”

“哈哈哈,当年村里人是怎么说你的,说你是鬼子,我看你是幸运子吧。”他哈哈笑了几声,脸庞上充满恶意道,“否则为何你身边的人总是不幸,唯独你幸免于难。”

江淮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他俊美英挺的脸上面无表情,浑身上下冷冰冰的如同笼罩在一片冰冷的阴影里。

明明是六月最晴朗的天气,本该是湛蓝万里的苍穹忽地飘来一团层层叠叠厚厚的乌云,遮挡了阳光。

“他的确很幸运。”阮明颜开口慢悠悠地说道,“他幸运的拥有很多人的爱。”

那名天问宗的弟子闻言转头看向她,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说道,“哈?你觉得他很幸运?幸运的只有他一个人吧,和他扯上关系的人可是统统没有好下场。”

“错了。”阮明颜纠正他说道,“我就好好的,太白宗的千万弟子也好好的。”

她目光深深地看着面前天问宗弟子,“我有理由怀疑你在针对我们太白宗,你在诅咒我们太白宗上下所有人!”

“……”天问宗弟子。

“你、你胡说什么!”这人顿时就恼羞成怒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好心提醒你,你还污蔑我!”

“这样啊,我误会你了啊。”阮明颜看着他道,“那不如你随我走一趟,把这些话对着我们刑罚堂长老的面说一遍,刑罚堂长老素来秉公处事,眼尖心锐,但凡有一点小猫腻小心思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她话锋一转,陡然阴森森道:“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魔门派来挑拨我们正道宗门关系的奸细!”

“……”天问宗弟子。

他不就是嫉妒泄愤嘲讽了江淮几句吗,怎么就成了魔门的奸细?再说下去他怕不是要坐实了罪名,心里有鬼的天问宗弟子不敢再和阮明颜纠缠下去,恼羞成怒甩下一句“你早晚会后悔的!”,便匆匆离去。

阮明颜任由他离开,等他离开之后,她转头看向身旁的江淮,看着他脸上的神色,问道:“你很在意他的话?”

“……”

江淮垂下眼眸,没有说话。

他站在阮明颜面前,高大修长的身影此刻却孤寂冰冷的,看着有些可怜。

阮明颜也是这样想的,她叹了口气,说道:“你怎么还是这副样子,和小时候一样,总是让人心疼。”

她说着伸出手拍上江淮的肩膀,这时候她才陡然惊觉面前的青年已经长得比她高了,阮明颜需要稍稍踮起脚尖才能触摸到他的肩膀。

“有些话我需要对你说清楚,你很幸运没错,你幸运的是你的生命里总是能够遇到爱你,对你好的人。”阮明颜说道,“你母亲爱你,正是因为爱你哪怕她已经死了也依旧坚持要给你提供生命力,将你生下。你不是鬼子,这只是一个母亲伟大的爱而已。”

“凡人有生老病死,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阮明颜说道,“凡人多苦,所以吾辈修士才要修道求长生,一世长生一世逍遥。”

江淮听了她的话,低垂着眼眸,冰冷的脸庞上没有丝毫多余的表情,整个人都被一层冰冷阴郁的气息所笼罩。许久之后,他才低哑着声音道,“我母亲在她快死的时候,拿刀破开她的肚子,然后我就从她的肚子里爬了出来,血淋淋的从破开的肚子里爬了出来……”

“这不是你的错。”阮明颜说道,她将轻抚在他肩上的手抬起,绕在他的身后,给了他一个拥抱,“这只是一个母亲的选择而已,天底下任何一个爱自己孩子的母亲都会做出这个选择。”

“她只是爱你。”阮明颜说道,“你应当明白这点,方才不辜负她一腔情意。”

江淮被她抱住,环绕在他肩背上的手轻柔纤细却有着无可取代的温暖和力量,这股温暖力量一直以来支撑着江淮。正是因为她,他才能够以如今面貌活在这个世道上。

这是自江淮成年以后,阮明颜给他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拥抱。

像是避讳着什么一般,自他成年之后,师尊鲜少再亲近他。江淮想,他是想和师尊亲近的,因为每一次的肢体接触都能极大的缓解他的不安、他所隐藏的焦虑惶恐和……自卑。

江淮从来都知道,他和别人是不同的。

他生下来便背负着弑母的原罪,他的生是以母亲的死为代价换取来的。这是他的罪,他一生都无法偿还清洗的原罪。

背负着原罪的他,没有资格获得幸福。

曾经他以为他可以做到,但是不知从何时起,他贪恋起了人间的温暖,渴望着来自那人的幸福。

“我有资格获得幸福吗?”被阮明颜拥抱着被她的气息所环绕住的江淮低喃问道。

“当然!”阮明颜声音斩钉截铁说道,“你当然有,你母亲将你生下来不是为了让你来人世间受罪的。”

她顿了顿,然后继续道:“我教你养你这么多年,不是让你被人三言两语就给击垮的!你要是这么不堪一击,就别出去说你是我徒儿,我阮明颜的徒弟没这么不堪一击!”

听见她这句话,江淮顿时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他将自己的下巴搁在阮明颜的肩上,将整张脸埋下。他埋在她的肩膀上,声音闷闷地说道,“嗯,师尊说得对。”

“弟子不会让师尊丢脸的。”

“你已经让我丢脸了。”阮明颜毫不客气说道,“你这么容易被刺激打击到,让我觉得自己很失败。”

“弟子错了。”

“还有刚才那个天问宗的小渣滓,为师看他不顺眼,你去教训他一顿,教他好好做人,好好说话。”阮明颜不客气说道。

江淮闻言弯了唇角,嘴上却像是哄人一般,“是是是。”

啧,阮明颜听见他如此心下顿时啧了一声,男人啊,分明开心得很,却偏要摆出这么一副矜持模样,身体比嘴巴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