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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婆也就种瓜在行,她家瓜早熟一些,也就多卖几个钱,至于这样吗?”

“要说起来陆仁甲还是太笨了,王婆太会说了,卖瓜的时候就不能挨着她。”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这案子还真简单啊。”

话音刚落,钱宝儿就跳了起来,“怎么简单了,要是简单的话,里正怎么断不出案子?”

小河村的里正有些尴尬,他确实对这个案子毫无头绪,见到了县令老爷来到村里,他也觉得林鹤会白跑一趟,没想到案子居然就这样破了,里正感慨文化人果然是文化人,能够想得地方都比别人多,看得也比别人仔细。

“我哪儿能和官老爷比啊?”里正笑呵呵地说道,“林大人就是文曲星下凡。”

陆仁甲承认自己毁坏了王婆的瓜田,林鹤在里正的家中写下了断案书,最后让陆仁甲签字画押,这作为案宗是要存档在县衙里的。

断案书给了这丢瓜案判决方案:陆仁甲自家的瓜田要比王婆大,今年他的收成只留下一成,剩下的抵给了王婆,陆仁甲被判杖刑一百棍,因为这会儿风呼呼的吹,不知道什么时候要下雨,定在明日里由里正压过去执行。

看了这样一场热闹,所有人都心满意足地离开,钱宝儿也开了眼界,原来县令断案是这样一个流程。

坐在马车上的时候,钱宝儿还在想着丢瓜案:“我以前在京都里听过不少案子,早晚有一天你爹爹也会做个人人都称道的好官。”

钱宝儿的话让昭昭抿唇一笑,“会的。”说完之后,昭昭又问道,“你以前住在京都?”

林家是从京都来的,昭昭对这个地方有些好奇。

钱宝儿本来就爱说话,现在直接小嘴叭叭叭,把全家人的情况,包括她为什么来郧河县说得是一清二楚。

钱宝儿祖父钱老太爷是县里头的头一份人物,年轻时候北上打过匈奴,南下征过摆夷,甚至还渡洋打过倭寇,等到天下太平之后,钱老太爷也不等着帝王对他有疑心,直接放权甚至告老,坚决辞官三次之后,甚至不留在京都,直接带着媳妇就回郧河县里住着。

至于说钱宝儿为什么会到郧河县,是因为这位钱家如珠似宝养着的小姐早些年在京都里总是生病,一位云游的和尚看过之后说她在京都里水土不服,需要在故土之地生活至少三年,三年之后会不药而愈。

钱家人把钱宝儿送入到了郧河县之后,果然钱宝儿不再生病,想了想,一家人决定把钱宝儿留在郧河县,毕竟三年时间不长,等到时候回到京都也才十岁。

钱宝儿的母亲本来也想来郧河县,只是家里的大儿媳妇怀了孕害喜得厉害,晚点又要给二儿子相看,京都里一堆庶务,就只能够把钱宝儿留给钱老太爷和钱老夫人照看。

钱宝儿叽里呱啦地把所有来龙去脉给说得一清二楚,又问起昭昭的来历。等到听闻昭昭是拐卖的,啪嗒地掉眼泪,小手搅在一起,身子微微前倾,心里头一直为小伙伴操心。

等到听到了如何抱住了林鹤的腿求助,最后被林家收养,钱宝儿才长长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膛,觉得好险。

岑薛青看着昭昭说话的时候,会偷偷看自己,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难怪她觉得这孩子早慧,按道理林家就说不上富裕,林昭也算是官小姐,何至于如此早熟,原来还有这个原因。

甚至林昭把来龙去脉说得这么清楚,岑薛青知道,这孩子有一小半是说给自己听的,林昭显然还记挂着学医的事,想要告诉自己,林家人对她有恩,她非常想学医,目的是为了治姐姐。

有钱宝儿在场,岑薛青不好说林清薇的胎记之事,等到把钱宝儿送回了钱家,马车里单剩下了两人,岑薛青坦然说道:“我确实会些医术,不过刚刚你姐姐的脸上的胎记我看了,我没法子医治,这样的话,你还是要跟着我学医吗?”

昭昭坐在窗边,因为马车始动,外面的风呼啦啦地往里灌,她这会儿把脑袋上的小帽子结绳系得紧紧的,红色的丝绦被风吹得扬起来。

昭昭的长睫在风里颤了颤,“姐姐脸上的胎记还有哥哥的腿我知道会很难很难。”

她说话很慢,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岑薛青,“京都是国都,汇集了最厉害的人,娘告诉过我,还请过宫里的太医,也都没有找到治疗的办法,我想学医是为了看看自己能不能找到办法。”

岑薛青看着雪团子一样的小姑娘,对方眼眶发红,要不是被风吹走了部分眼中水汽,只怕这会儿泪珠子要滚落了。

岑薛青叹了一口气,脸上也出现了颓唐的神色,“哪儿有那么容易呢。”

看到了岑夫子的表情,林昭反而笑了起来,她笑得时候粉嫩唇瓣上翘,鼻尖微皱,继而眼睛一弯,里面盛着的水汽从她的眼角滚落。

“夫子,我知道不容易,不过我不怕。我才学了《离骚》,里面有一句话我特别喜欢:‘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我学医的初衷就是为了哥哥姐姐,我有自己的规划!”

“我听祖母说,襄西与蕲乐之地有个深谷,都称为神医谷,里面有个很厉害的神医叫做孙神医,大家都知道他治病厉害,我们林家想要给哥哥姐姐治病,会一直留意孙神医的消息,晚点要是所有人都知道了林家的求医心切,会不会有人冒充他呢?要是因为冒充神医,耽误了哥哥姐姐治病就不好了。”

“如果要是有幸可以遇到神医,我自己懂一些医理,可以分辨出对方是不是有真才实学,不会错过神医。神医厉害,但是他也不一定什么病都会治。”

“我自己想要初通了医理之后,重点去看祛疤的,还有骨伤。要是关于祛疤和骨伤知道的东西很多,说不定还可以和神医一起探讨,怎么更好得医治哥哥姐姐。”

听到了孙神医这个称呼,岑薛青的眼里流露出一丝复杂来,旁边的丫鬟小铃更是动也不敢动,孙神医在岑薛青这里是个禁称,以前只要有人提到孙神医,得到的都是岑薛清滔天的怒火。

岑薛青是理智的,但是她所有的恬淡从容在听到孙神医的时候就没了,犹如是烈火烹油,滋啦一下火焰就会升腾起来。

小铃没听到岑薛青的怒斥,只听到了一声长叹,她忍不住看了过去,夫人的脸上有些灰暗,却并没有发火的征兆。

是因为昭昭吗?

小铃看着窗边的昭昭,玉雪可爱的小姑娘,又为了家人着想,许是因为这样所以夫人才不想和她生气。

岑薛青不光是因为昭昭年岁小,更是因为林昭说的话触动了她的心事。

岑薛青不光是认识昭昭口中的孙神医,更是和他关系不浅,两人曾是夫妻关系。

孙神医本名叫做孙峥,岑薛青和孙峥两人自幼是青梅竹马,成亲后在一起也是伉俪情深,就算是岑薛青没给孙峥生下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孙峥也丝毫没有纳妾的心思。

那个叫做孙宝珠的女孩子是他们的掌上明珠,在女儿七岁那年,因为调皮和孩子玩耍从树上跌了下来摔了腿。

孙峥给女儿上了夹板的时候,有人请孙峥去看一个奇症,说是其他大夫都解决不了,别人说只有孙峥可以治。孙峥喜欢行医,尤其是会琢磨各种稀奇古怪的病,于是收拾了东西过去给人看病。

谁知道孙宝珠不是摔了腿那么简单,她还磕到了头,因为孙峥急急忙忙去给别人看诊,没有留意到女儿的症状。

等到孙峥离开了小半天之后,孙宝珠就吐得厉害,“娘,难受,感觉天在转。”吐了好几次,不光是把胃吐空了,还吐出了血,这个时候岑薛青发现,女儿整个人都浮肿起来,再仔细一看,恐怕是因为头肿而引起的。

岑薛青被女儿的样子吓了一跳,因为孙峥听到了有奇症就离开了,她不知道孙峥去哪儿看病,一边让人去打听消息,另一边请其他大夫来看孙宝珠的症状,结果其他大夫一看,才发现孙宝珠磕到了头,脉象还有些严重,询问岑薛青,“孙大夫开了什么药?或者有没有留下脉案,怎么施针?”

孙峥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女儿的症状,哪儿有什么方子?岑薛青含泪说道:“我家夫君只给治了腿,没有开别的药。”

那位大夫摇摇头,“岑夫人,这病我治不了,伤得太重了,得等着孙神医来治。”

丫鬟跑断了腿都没有找到孙神医,岑薛青就这样握住了女儿的手,刚开始女儿还能够说得出话,等到弥留之际只能说最后一句,“娘”。

等到孙峥解决了这个奇病,在回来的路上就看到了旁人怜悯的眼神,心中觉得不妙。他回家之后才发现,妻子岑薛青跪在浮肿的女儿面前,等到听到了动静,岑薛青慢慢回头,看他的目光毫无昔日里的爱恋,仿佛是淬了毒的利箭射入他的心底。

孙峥嚎啕大哭,跪着扇自己的巴掌,岑薛青都不为所动,等到女儿下葬了之后,岑薛青还是不肯原谅丈夫,她和孙峥和离了,并且,岑薛青对外说的是自己的丧夫,在她心中孙峥就是死人。

她不愿意和孙神医有任何的联系,住在离神医谷不远的郧河县,只有每年女儿的忌日才会回神医谷,她知道孙峥每年也会短暂地去一趟神医谷,只是从来都是避开她,独自给女儿上香。

甚至岑薛青的医术也是女儿死了之后,自己学的,她觉得丈夫靠不住,只有自己有医术才靠得住,如果当时自己会医术,弄得懂丈夫的那些行医札记,是不是女儿就不会死。

岑薛青愿意教导钱宝儿,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钱宝儿是钱家的掌上明珠,钱宝儿让她想到了早夭的女儿。

想到了这些往事,岑薛青长长吐出了一口浊气,她心中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撕扯。

一边的小人告诉她,等到今年秋日就是女儿忌日,孙峥这些年确实行踪不定,但是那一日肯定会给女儿上香,只要她愿意帮昭昭,她亲自在女儿坟头留下讯息,孙峥一定会过来给林家人看病。

另一边的小人告诉她,孙峥害死了女儿,她绝对不可以求孙峥给人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