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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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芳拿了毛巾过来要给太太擦汗,毛巾被老爷拿走,宋老爷给大太太擦头上的汗:“明玉,明玉……”
宋舒彦以为自己准备周全,也做好了被父母打骂的准备,却没想到会是这样,母亲会为此气得差点晕倒。
不管对错,自己让母亲如此,实在不孝,他跪在床踏板上,一直讲规矩叫“母亲”的他,开口叫:“妈,你别吓我,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求您了!”
大太太本就头疼难忍,儿子又在边上说这些,更是嗡嗡地让她难受,说这些能改变什么吗?能让雅韵不承受那么多的日夜吗?她闭上眼,就是新婚之时,看见自己新郎那么俊朗的喜悦,之后是被无尽的冷落,一直自省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才不被他喜欢,那种惴惴不安,那种满心期盼,乃至于心如死灰,逼着自己接受从此只有宋家大少奶奶,再也没有闺中娇女朱明玉,这一过就是二十四年。
宋老爷的手放在老妻的手背上,她的手是那么干瘦,跟他几个姨太太不好比,一时间宋老爷五味杂陈,柔声:“明玉,没事的,雅韵信里说了她没事的。”
大太太闭着眼睛,抽回手:“你们都出去,让我静静。”
阿芳走过来:“老爷,少爷,让太太静静。”
“叫大夫了吗?”
“已经差人去叫了。”
父子俩出了大太太的房间,到堂屋里,宋老爷坐在椅子里,宋舒彦站着,宋老爷看向卧室,心烦意乱。他也想不明白,老妻至于这样吗?
不管如何,这一切都是这个混账儿子造成的,宋老爷没好气地看着儿子:“看你干的好事!”
宋舒彦准备了太多可以说服父母的话,却在母亲倒下的一刻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了。要是知道母亲会这样,他……
他又能怎么样?难道他能放弃秦瑜,不离婚吗?
黄大夫背着药箱快步走进来,宋老爷迎了上去,跟着一起进了卧房,黄大夫看诊后,收起了脉枕:“大太太,您还是忧思过度,您不能看开,喝多少汤药都是没用的。”
大太太靠在枕头上:“黄大夫,您这么说也就是我没什么毛病,就这样吧!我歇歇就好了。”
“您能看开,歇歇真的会好。您看不开,只怕是……”黄大夫无奈叹气。
大太太带着温和的笑容:“我晓得了。”
明白归明白,宽心终究不能宽心。黄大夫开了安神助眠,疏肝解郁的方子给阿芳,让阿芳去抓药来给大太太吃。
宋家父子送黄大夫出门,黄大夫跟宋老爷告辞,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说两句:“老爷,太太没大病,但是她忧思过度,早衰,您可知道?三十五岁不到已经没了女子的经血,这才四十出头,您不用我说,就看她的头发和脸上的皱纹就知道了,长此以往,只怕是……”
“可有调治办法?”宋舒彦着急了。
“她想要什么呢?也没什么盼头的吧?无非就是盼着可以含饴弄孙吧?”黄大夫看向脸颊红肿的宋舒彦,再对宋老爷抱拳,“告辞了。”
黄大夫一走,宋老爷是得了黄大夫的鸡毛,犹如拿了令箭,昨日听到太太的话,陡然有了心理压力,此刻刚好可以转移,厉声喝道:“你母亲也没什么好盼的,就盼你给她生个大胖小子,你呢?”
明明是母亲什么盼头都没有了,才把所有心思都放在想要孙辈上,宋舒彦也冤,跟着进去。
父子俩回了大太太的正院,走进大太太的房里,大太太靠着枕头,阿芳陪着她说话。
宋老爷走过去,让阿芳站起来,他在床沿坐下,看着脸上有皱纹的老妻,明明自己还大她两岁,现在倒是看上去她比自己大了好多岁。
当年不曾怜惜,此刻却回想起来,她要是不好看,哪里会生出儿子这般俊朗的孩子?记忆里年轻时候的她,抬头看他都会羞红了一张脸,那鲜嫩的模样,早已伴随时间流逝成了今日之态,一时间心内愧疚不已。
宋老爷柔声安慰:“你也别难过了!雅韵信里说她好好的。既然这样两个孩子离婚了,都已经登报了,那也没办法解决了。就是接下去该怎么办的事儿,雅韵父母都不在了,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在上海。舒彦伤她很深,她肯定是不愿意接受舒彦的照顾。这样,我这两天就出发去上海,去看看她,看她缺什么,近况怎么样,好不好?要是看着不行,我把她带回来,按照我们商量的办。你把她当成自己的姑娘,咱们替她找一个踏踏实实,知冷知热的小伙子,好不好?”
听到这里宋舒彦心内略有宽松,原来父母已经考虑过秦氏的安排,这样是最好了。既然这样,母亲为何还要这般?
大太太侧头看宋老爷,眼睛里有怀疑,她说:“我一起去上海,亲眼看到她才放心。”
“好,好!一起去,一起去。”能说出要求就是好的,宋老爷满口答应,黄大夫也说她是思虑太重,让她一个人呆在家里恐怕想得更多,到不如让她亲眼看到雅韵的状况。
父母要去上海解决这件事,那是再好不过,宋舒彦想起傅嘉树说的话,他说:“秦氏……雅韵跟傅嘉树说,她有个贴身丫头,伺候得她很好,出来之时,没有带在身边,现在她有了落脚的地方,让我先把人送到上海。”
听见这话,宋老爷愣了,大太太看向宋老爷:“这事你们父子俩出去商量怎么办吧!让我先歇歇。”
这事儿还要商量什么?宋舒彦不解,不过母亲已经躺下,要闭眼睡觉。
两人磨磨唧唧出了房门,到了堂屋,宋舒彦收拾起了桌上的东西,开口要问这个丫头的事。
宋老爷大马金刀往座位上坐下,先下手为强:“我且问你,都在传,你被女色迷昏了头?为了一个女人把印花机订单下给一家没有名气的小厂,是怎么一回事?”
“父亲,东西是否有竞争力,看的是产品,而且我在信里已经跟你说过了……”
这些话是上次让人带回的信里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说起做生意宋舒彦昂首挺胸,自信满满,细数科恩印花机的优点,更说:“为了验证这个乔希科恩是不是真有本事,我把他介绍给了兴华厂,让他给兴华厂解决技术问题,最后的结果您猜怎么样?”
“怎么样?”
“兴华厂的问题看起来有望解决,而且傅伯伯还决定出资入股给乔希……”宋舒彦说了兴华厂跟科恩厂的合作,以及傅老爷对此的看法和做法。
宋老爷和傅老爷一直是旧相识,他听见傅老爷是这个态度,沉吟了一下:“陈华平说你的那些呢?你怎么让一个女人进海东厂来指指点点?”
“父亲,它山之石可以攻玉。我们厂里看似繁忙,但是里面弊端也不少,秦小姐一眼就能看出问题,并且在她的建议下,我组织成立了改进小组,先从现场着手……”宋舒彦此刻十分从容,拿出秦瑜的手稿,翻出几张,“您看,这是秦瑜画的我们粗纺车间,货物搬运的流程图,您看是不是很混乱?”
宋老爷看着这张手稿,听着宋舒彦的解释,他做纱厂多年,自然熟悉每一个环节,知道有问题,不过他手里也不是纱厂一个生意,就没在这些细节上花心思和精力去改罢了。
宋老爷是一点就透,立马反应过来,父子俩沉浸着讨论,宋老爷问:“这些都是那位秦小姐提出的?”
“是的。她的建议,当然,我知道她提出这些建议最初的出发点是因为看见我们用了很多童工。她希望能改善童工的工作和生活环境,可能是她心存善念。”
童工这个事,哪个地方不用童工?但是,他曾经跟傅德卿聊起的时候,傅德卿曾经跟他说,用童工是有伤阴德的一件事,他也这么认为。可海东厂是纱厂,不像傅德卿那里是钱庄是地产是船运。
纱厂就是靠人工堆积起来的辛苦钱,像怡和洋行的缫丝厂,里面的童工最小的六七岁,煮茧需要沸水,里面烫伤的孩子不计其数。不也一直在用?
海东用童工在整个行业来说还算是待遇高的,不过现在听儿子这么说,倒也是一种办法。
宋老爷在纱厂管理上是个行家里手,其实很多问题他都知道,只是碍于种种原因就没有彻底改下去,现在儿子这么说,他听下来倒是把问题给找了七八成,而且都有了办法。童工这样处理,虽然会花费一些钱财,不过也算是为宋家积德了。
这一切跟陈华平信中所言完全不一样,这哪里是瞎搞,完全是正路。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虽然儿子说得很有道理,宋老爷认为还是该去亲眼看看,他又问:“看起来你是让秦小姐来帮你解决问题。那为什么报章上说你在追求这位秦小姐?”
“我确实在追求秦小姐,秦小姐是一位美貌与才智并重的女性。我倾慕于她。”
“所以你才要和雅韵离婚,就是为了娶她?”宋老爷问他。
“这两者没有必然关系,她并未答应我的追求。我和秦氏离婚,是我一贯地反对这场包办婚姻,仅此而已。”
宋老爷沉吟了一下:“既然是这样,我随你一起去上海见见这位秦小姐,我很意外,是什么样的女子,居然对工厂管理有这么多的高见。”
“父亲若是见了秦小姐,一定会跟我一样,诧异于她的才学。”宋舒彦又拿出一张报纸,“好女百家求,您在怀疑我被女色迷昏头的时候,您看看傅伯伯一家是如何做的。”
宋老爷看这张报纸的报道,宋舒彦道:“父亲,您认为傅伯伯会随随便便为了一个小姑娘去得罪胡二哥?一个貌美没脑子的女人,就算我给了她一张大订单,难道就足够让铭泰给她,等同英籍职员待遇?”
宋老爷抬头看宋舒彦,宋舒彦轻笑了一下:“是因为她在管理会上提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什么想法?”
海东和铭泰关系这么紧密,宋舒彦本就是要准备回来说服父母,秦瑜能从短时间内升任这个职位,必然是有重大贡献,他早就打听清楚了。这会儿他把预售说给父亲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