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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励励最近刚坐完了月子,从月子中心回到了家,她和李弋似乎都没有什么初为父母的欢喜,甚至可以说是,不太欢喜。

李弋本来以为,新生命的降生,他会因为拥有了新的身份,更有意愿积极地融入和赵励励构建的这个小家庭。

可是不管是日常里的相处,还是观念上的沟通,他们越来越显现出巨大的差异。

李弋越来越觉得,两个人在一起长久生活,是需要的根基的,需要共同经历过很多事,需要一起有所成就。既要能给彼此安全感,也能不断给对方惊奇感,既能够让对方变得更有创造力,也可以让对方成为更热爱生活的人。

而不是让彼此的生活变成一潭死水,偶尔有几声孩子的啼哭。

每天回家之前,他都要在车里独坐很久,仿佛是要做好足够的缓冲,才能再扎进生活的那一团乱里。

当了妈妈的赵励励,每天也并没有那么开心,虽然什么都有人帮忙照顾,但是哺乳期的她,看着怀里哭得小脸涨红的儿子,有时候甚至是厌烦大过了心疼。

虽然用孩子束住了李弋,可是她自己好像也被孩子缚住了手脚。

她最近经常觉得自己不配当妈妈,她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爱这个孩子,至少没有爱他到可以放弃自我的地步。看到朋友圈的同龄人,依然过着有梦有趣的自在生活,她逐渐厌恶自己的无聊处境,也开始由衷敬佩那些为孩子回归家庭的全职主妇。

从月子中心回到家后,赵励励每天都想挣脱被孩子“绑架”的生活,她想回到自己的职场,继续在工作上大展身手,而不是每天围着尿不湿和奶瓶转,观察孩子的大便是稀还是干。

又到深夜,赵励励听着保姆在外面边哼边唱,抱哄着大哭的儿子,躺在卧室的她,只是木然地看着天花板,她突然意识到怀胎十月的辛苦,比起遥遥无期的养育之苦,根本算不了什么。

更让她绝望的是,她感受到了,李弋也没那么爱这个孩子,虽然他努力履行着做爸爸的义务,却没有初为人父的快乐。赵励励既为自己刚出生的儿子痛心,也为自己未来的生活感到焦虑和迷茫。

她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呆坐了一会儿,下了床,她没有去哄抱那个还在哭闹的孩子,而是直接推开了李弋书房的那扇门。

“我们是不是不该生下这个孩子?”

李弋以为她在责怪自己,听到了孩子的哭闹声没有及时出去看顾,合上了电脑,站了起来。

“从一开始,你就不想要这个孩子,对不对?”

赵励励看他起了身,关上了书房的门,她就那么头发蓬乱,眼眶泛黑地靠站在门口。

李弋没有说话,只是站在书架旁,有些疲倦地看着她。这种时候,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你不想要的话,为什么不阻止我生下他?你为什么不阻止我?!”

赵励励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歇斯底里,这一刻,她是真的憎恨李弋,也憎恨自己,憎恨这令人厌烦的生活。

李弋觉得她可能是有些产后抑郁,不想多说什么再刺激她,走过去伸出手抱了抱她。

“你们快要把我毁了!”赵励励哭着推开了李弋:“如果外面那个孩子是你和向野的,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吗?”

赵励励突然扯出了自己心里的那根深刺,即便那道无形的伤口,会血流不止。此时此刻,她不需要什么吵架的逻辑,她需要的是发泄,她只想把心里的憋屈一股脑吼出来。

“这跟向野没有关系,我去看看孩子。”

李弋不想再听她继续说下去,但是他听到赵励励的这句质问时,脸上迟疑的神情彻底刺痛了赵励励。真相经常让人觉得残忍,但即便是一闪而过的念头,也无法自欺欺人。

赵励励挡在门口,声泪俱下地仰头看着他:“你既然忘不了她,为什么要招惹我?你如果那么放不下她,为什么还要娶我?还有外面那个孩子!你不想要为什么不早说?”

李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赵励励的每个问题都让他无言以对。工作时满身锐气,感情里却做不到杀伐决断。可是最近就连工作,他好像也开始优柔寡断了。

“孩子是无辜的。”李弋避开了她所有关于向野的质问。

“那我就活该吗?”赵励励突然泄了气。

看着眼前这个宁愿回避,也不愿意对自己的旧情作出解释或辩解的男人,赵励励看透了,哪怕是撒谎,他都不愿意,她绝望地看着他:“离婚吧,我真的受不了了。”

她受不了李弋只对她履行责任和义务,受不了自己的生活变得越来越了无生趣,受不了一眼看不到头的养育之苦,受不了李弋的心里始终装着向野……

孩子的哭闹声还没有停,父母的这段婚姻却已经画上了终止符。

共同抚养一个孩子长大,对有些父母来说,并不是什么甜蜜的任务,而是犯错的代价。可是孩子又有什么错呢?犯错的都是“没长大”的成年人。

李存应该也会衣食无忧地长大,这个小朋友也许会在一天天成长的过程中,在某一天里,激发出他们的父爱或母爱,但是此时此刻,他的父母还没做好成为父母的准备,他们真的还没有那么爱他。

撕下那些冠冕堂皇和为人父母的伪装,很多成为父母的人,并没有多么伟大。

可是有了孩子,女人就必须天天围着孩子转,为孩子而活吗?赵励励给出了她的回答。

也许不轻易给别人的人生选择判决对错,也是成年人该有的美德。

其实每个人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已经很难得了。

还没走出丧妻之痛的章恪文,的确只想过好自己的生活,可是他那个爸,却觉得他必须用一段新的感情,才能走出悲伤的漩涡。

向里是不被章兴国夫妇承认的儿媳妇,无论是婚礼还是葬礼,他们都没有露过面。但是儿子是自己的,对他的心疼也是真的。

章恪文婚后一直住在他和向里的小房子里,没有再回过父母家。向里去世后,他宁愿偶尔去向善坪的那个三合院坐一坐,帮岳父岳母打扫下房子和院子,也不愿再回他父母那个家,因为他们的冷血,让他觉得寒心。

如果不是再次请出了从小照顾章恪文的奶奶,章恪文根本不愿意再和他父母同桌吃饭,看到饭桌上还有不相熟的人,他也只是面色冷峻地坐在他奶奶身边。

章兴国同事的女儿坐在斜对面,虽然之前离过一次婚,但是她年纪和章恪文差不多,双方父亲想借此机会,让他们俩认识一下。

“张昕,这是我儿子章恪文,在市委宣传部上班。”章兴国夹着烟的手,朝着章恪文指了指。

听到章兴国介绍着对面的张昕,章恪文脸上泛出冷笑,向里去世还没两个月,他们又开始急着“推销”儿子了。他突然抬起头,看着对面章兴国的同事,接过了他爸的话。

“张叔叔,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给我取名字叫章恪文,不过我不止叫恪文,我还克妻,我 5.1 结的婚,爱人 8 月底去世了,现在我也实在是没什么心情大鱼大肉,就不陪你们吃饭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鬼话?!”章兴国大声呵斥。

章恪文说完不顾奶奶的挽留,直接走出门去,气得章兴国狠狠把烟按进了烟灰缸,旁边的张家父女脸上也是一阵红一阵白。

万晓芳走出饭店就一直骂章兴国太心急,向里刚走,他就急着安排儿子见新人,于情于理都太说不过去了,她之前还以为今天真的就是自己一家人吃顿饭。

“没了向里,他日子就不过了?”章兴国只觉得章恪文给自己丢了脸面。

“那也不急在这一时啊。”万晓芳挽着自己年迈的婆婆,脸上也没有好脸色。

“老张自己先跟我提起的,我怎么好驳他的面子?”

“反正我觉得你这个事办得太难看了,恪文给你甩脸子也没什么问题。”

“我懒得管他了,随他要死要活,他这么下去以后老了都没人送终!”

章兴国说完就被自己的老母亲狠狠打了一拐杖。

“哪里有这么咒自己儿子的?”

万晓芳也懒得再跟他争辩,觉得这个男人一辈子做事都是火急火燎不顾后果,当初也是他急吼吼在向万林家定下的婚期,如果不是他一时冲动,但凡多点时间,多了解下情况,哪里会有后面这么多事?万晓芳越想越气,索性搀着婆婆走了反方向,跟他走在同一条道上都觉得窝火。

章恪文回到办公室,翻看着夏瑜刚给他发的那本《姐姐的婚礼》电子版画册,翻着翻着就湿了眼眶。

夏成成在夏瑜开学前,给这个妹妹送了升学礼物,除了一台苹果电脑,还有一台 iPad pro 和一支 Apple pencil,他知道夏瑜喜欢画画,所以特意给她送了这套装备。

夏瑜开学后,就把《姐姐的婚礼》一张张地绘成了电子版,虽然经常画着画着就泪流满面,她还是坚持画完了每一页,在这个十月即将结束的时候,把这份特别的礼物,送给了章恪文。

看到画中的向里就难过不已的章恪文,一时没有发现那本电子版的画册上,少了一个人。

夏瑜把陈致澄,从那本画册上彻底抹去了。

那通被宋皓阳打断的电话之后,她和陈致澄就再也没有任何联系,夏瑜最初想过跟他解释,可是拖着拖着就没有心情再解释什么了。

比起误会,更让她难受的,是他们之间的差距。

同在上庸一中的时候,她还没有那么明显的感觉,挨了陈雁飞那当头一棒,她也只是难过了一个星期。因为他们那个时候,还能时时能见面,她总觉得他离自己,并没有那么远。

可是现在横亘在他们面前的,不再是从高三(1)班到高三(7)班,楼上楼下的那段距离,是 1200 公里,是全国最顶尖的学府和双非大学之间的差距。

一个女孩儿的成熟,常常就是从自卑开始的。

夏瑜把自己投入了学习里,爱好里,也把自己从那段和陈致澄有关的未来幻想里,狠狠地扯了出来。

她每天在自己的社交账号上更新着自己的画作,也把最新的这本《姐姐的婚礼》,拍成视频传了上去,看着越来越多人喜欢自己的作品,还有一个个点亮的红心,小小的成就感,让她心里那点热爱的小火苗也越来越燃,她不断投入到更多绘画课程的学习当中,她想要成为更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