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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已经没有精力去管了,宁桃怔怔地看着楚昊苍,禁不住泪如雨下。

楚昊苍看着她,他脸上飞溅了不少血沫,紧皱着眉,反倒露出个堪称温和柔软的笑意。

“你曾经问我儿子,哼,这混小子不提也罢。”

“宁桃。”楚昊苍干咳了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缓缓阖上眼,说起话来已经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我与眉妩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儿,可惜她没能活着长大成人。”

“能在扃月牢里碰上你,也是缘分。”此时的楚昊苍,宛如褪去了所有的锋芒,眉间的细纹反倒有些老者的和蔼,眼里掠过了点淡淡的祈求。

“如果——如果——你是我女——”

不用老头儿继续往下说,宁桃也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桃桃泣不成声地打断了他:“我……我有爸爸,但是楚前辈,你就是我爹,是我唯一的‘爹’……”

楚昊苍盯着她看了半秒,朗声大笑出声:“好孩子。”

“好孩子。临死前有你这么个乖女儿是我一生之幸!我输给了谢迢之,我认栽了!!但有个乖女儿,到底不亏!哈哈哈哈哈哈哈!!”

楚昊苍显然是极其欣慰和高兴的,大笑了三声。

桃桃掉着眼泪,自顾自地说:“前辈,别再说了,等你好了,我们就一道儿去落梅坡看梅花,去芦苇荡里看鹤,去江畔的酒肆了喝酒。”

楚昊苍笑了一下,嗓音听起来很虚弱了,他纵容地说,“好。”

桃桃说:“我们走得远远的,就我们两个人。”

楚昊苍答:“嗯。”

“我这辈子,到底是我个性太过嚣张狂傲,”楚昊苍说,“你受我百年功力,去做你想做的事吧,有这修为傍身,你不要害怕。”

宁桃似有所觉地抬起眼,芦苇荡里的鹤飞走了。

看着洞口外这清清的湖面,这旷远寂寥的天空,她终于不能自已地嚎啕大哭出声。

照楚昊苍的吩咐,将老头儿身躯击碎收殓之后,宁桃木然地缓缓站起身,抬眼看向了前方。

之前她听到的那些动静,就是来自于洞口。

被楚昊苍传了百年功力,在这些罚罪司弟子还没赶到山洞前,宁桃就听到了他们的交谈声。

如今,他们终于赶来,洞口前的罚罪司弟子警惕地看着她,他们披坚执锐,刀戟林立,列阵森严,短短数十步,就能感受到一阵冲天的煞气。

刀剑反射的银光燎痛了宁桃的眼。

“楚昊苍呢?!”为首的那个罚罪司弟子竟然是刘慎梁!

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这回刘慎梁带着人马追来,明显是要置楚昊苍于死地,替自己那十个殒命的兄弟报仇的!

目光落在洞口里,刘慎梁神情霍然一变,“度厄道君楚昊苍呢?!”

宁桃脸上的泪痕未干,黝黑的眼里好像失去了所有神采,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已经没有任何精力和欲望再说些什么了。看了一眼面前这些人,桃桃自顾自地往前走出了洞口。

刚迈出一步,脖颈前立刻压上了一片冰凉的刀锋。

“我说。”刘慎梁咬牙切齿地问,“度厄道君呢?!”

桃桃嗓音沙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死了,已经死了。”

“死了?!”

“楚昊苍死了?!”

人群短暂地骚动起来。

刘慎梁皱紧了眉,明显是不相信的模样,刀刃又往前加深了一寸:“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你说他死了??”

“我他妈再问你一遍!楚昊苍那混账呢!!”

宁桃依稀认出这人他们好像见过一面,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下一秒,脸上就挨了狠狠的一耳光!

这一耳光打得宁桃脑袋一歪,左脸立刻高高地肿起,脑瓜子里嗡嗡直响。

对方一把揪住她衣领,又往桃桃膝盖上踹了一脚:“我再问一遍!楚昊苍呢!!”

宁桃被踹得一个踉跄,跪倒在地上,嘴角渗出点儿血来。但这个时候,她好像已经不觉得疼了,桃桃低声地吐出两个字:“死了。”

不止刘慎梁,他身后其他不少的修士都被宁桃这幅态度激怒了。

他们死了那么多弟兄,结果这小丫头一句轻飘飘的死了?蒙谁呢?!

刘慎梁被她气得面色铁青:“妈的!!不管了,先抓了这个再说。”

揪着宁桃衣领,一路拖到了队伍当中,又推了她一把:“还不快走!!”

桃桃踉踉跄跄,一瘸一拐地,像被赶的畜生一样,行走在山道上。

走了不知多久,又被赶到了一处比较平整的坡地,和另外一支队伍会和了。

不是冤家不聚头,统领那另一支队伍的竟然又是柳易烟。

这两支队伍年纪都不大,正是少年冲动易怒的时候。被愤怒烧昏了头脑,几乎将同袍战死的怨气全部宣泄在了宁桃身上!

此时此刻,刘慎梁和柳易烟两人站得远远的,斜乜着眼看手下的人朝宁桃用刑。

刘慎梁啐了一口:“那老狗跑了,就抓回来这个,谢前辈还不让我们动她!”

柳易烟姣好的脸上血肉模糊,面目狰狞如鬼,恨得几乎红了一双眼:“和楚昊苍那混账混在一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要不是她天天纠缠着常清净!甜甜也不至与常清静闹到这种地步!”

之前在凤陵仙家的时候,她就看不上宁桃,有因为她容貌尽毁,更是恨不得生啖其肉生嚼其骨。

等他们说完的时候,那厢也已经打完了。桃桃半跪在地上,脸上鲜血道道往下流,喘着粗气,胡乱伸着手去抹脸上的鲜血和眼泪。

柳易烟挑了挑眉,抱着胸走上前来。

要真像宁桃说的那样,楚昊苍已经死了,谢迢之又说不能弄死宁桃,那那些朋友啊亲人啊死在楚昊苍手上的只能拿宁桃出气了。

“操他妈的。”其中一个罚罪司的修士啐了一口,眼里泛着红血丝,“这小婊子就是不肯交代。”

柳易烟干脆缩地成寸,一步跨到了宁桃面前,伸着脚尖,勾着宁桃下巴,露出个笑:“怎么弄得这么狼狈了?嗯?”

宁桃任由她勾着下巴,抿着干裂的唇,一声不吭。

“说你呢!”柳易烟勃然变色,一脚朝着宁桃心口踹了过去!

桃桃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又默默地爬起来,继续端端正正地坐着。

“怎么了?!聋了?不会说话了是不是?”柳易烟顿时气得咬牙切齿,掐着宁桃的下巴,“你说话啊!!”

宁桃依然无动于衷,肿着的眼皮上的睫毛动都没动一下。

自从老头儿死了之后,她的神魂好像也被掏空了。

桃桃动了动唇,有些出神放空般地想,她现在的这张脸肯定肿的像个馒头。

眼看着宁桃还不肯说话,柳易烟被气了个不轻,眼波一转,想出个妙招来:“常清静呢?你小青椒呢?你小青椒怎么没陪你呢?”

少女眼尾一扫,巧笑倩兮,可是配上这张脸却显得怎么怎么狰狞:“小青椒一口一个叫的倒亲热,他怎么不来陪你呢?”

小青椒。

雁丘山的秋风吹来,宁桃像是突然被这三个字惊醒了,打了个哆嗦。

感觉到脸上微凉,伸手一抹,这才发现自己流眼泪了。

如果说刚刚她像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行走在一片黑暗中,神魂好像被掏空了,旁观着眼前的这一切的话,而现在,“小青椒”这三个字,无疑于将她重新拉入了尘世。

将那血淋淋的现实再次糊了桃桃一脸!

老头儿没了,小青椒、小青椒是她的朋友,却根本没有给她开门。

宁桃鼻尖一酸,惨白着脸,木木地睁大了眼,眼里有泪滑落下来。

没什么好哭的,真没什么好哭的。

“楚昊苍是个什么东西,你跟着他?”

“如今这老东西可算死了,我和你说,你要乖乖认错,兴许我们还饶你一命。”

“否则,就算我们在这儿把你给弄死了,谢前辈也不会拿我们怎么样,至于你那小青椒,哼,就更不会来救你了。”

“当初扒着常清净的时候可曾想过会落得今日这番下场?”

“也是了,讨好的常清净,讨好楚昊苍,讨好男人便是你的本性是吗?”

小青椒,小青椒,小青椒。

三个字就像是狠狠打在了宁桃脸上,桃桃咬紧了牙,脸上一阵火辣辣地疼,眼泪控制不住喷涌而出。

刘慎梁和柳易烟对视了一眼,没想到她竟然这么硬气,又上前来踹,一边踹,嘴里一边不干不净地说着点儿什么,无非是骂楚昊苍的。

“老狗。”

“别……别说了。”宁桃动了动嘴唇,虚弱地开口。

“忘恩负义的东西。”

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

“活该——”

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

“别说了别说了!!”宁桃终于承受不住了,捂着脑袋,抓着头发,眼泪几乎哀嚎般地流了下来。

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

“求求你们别说了。”

“楚前辈没有,楚前辈没有杀谢眉妩,楚前辈没有……”

宁桃一哭,柳易烟娇笑出声,心里扭曲地畅快极了:“不叫我说,我偏要说,楚昊苍不就是个狼心狗肺的老货吗?”

老头儿临死前硬生生灌进去的那半腔子“阴阳双生血脉”在体内疯狂流动,宁桃捂着脑袋,又觉得全身上下,那股灵气和那股血液几乎快要突破肌肤而出,脑子里也一阵突突直跳。

她眼神没有了焦距,只抱着脑袋哀嚎般地嚎啕大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