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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恪心道了一句‘去你家我怕你连我也揍啊,来客栈我还有几分安全感’,手头麻利的取出自己抄录的江湖群英榜,双手递给杨戈。

杨戈接过来看了一眼,随手就扔了回去:“就为这事儿?”

‘就?’

方恪懵了一秒,立马热切的说道:“大人,您是不知道江湖上现在都是怎么都评价您的,现在有许多江湖客都推崇您是‘熙平江湖第一人’,拿您和‘全真剑仙’李青一较高下……”

杨戈大口大口的吃着涮羊肉,不明所以道:“然后呢?”

方恪一脸懵逼:“什么然后?”

杨戈拳头都硬了:“然后你就为了这点破事儿,跑我们客栈来?你自个儿是什么身份,你心头没点数吗?”

方恪眼角的余光瞥见他青筋暴起的拳头,立马板板正正的坐好,言简意赅的说道:“启禀大人,沈大人升任绣衣卫指挥使了,他老人家提拔我接替了秦锋的位子,并且将左副千户也给调回了北镇府司……往后咱上右所,还是您说了算!”

杨戈听言,紧了紧拳头,若无其事的说道:“所以,朝廷是觉得江浙那边的事儿,火候还不到是吧?”

方恪呐呐“这、那”,死活不敢接他的话。

“沈老二这顿揍没白挨啊!”

杨戈端起一盘羊肉整盘下到铜锅里:“不给我复职、把你提拔上,既能防着我给朝廷找麻烦,又能让你缠住我不让我进京去揍他,面子里子都保住了……啧,不愧是能做指挥使的人!”

方恪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说啥了?

我就说了一句‘往后上右所以后还是您说了算’,你是怎么推测出这么多事的?

你心头早就打算着朝廷要是不作为,你就再进京揍沈大人一顿是吧?是不是连紫微宫都想进去瞅瞅?

你肯定是这么想的对吧?

要不然你怎么能一下子就看穿这么多东西?

一想到古千户走前那一番语重心长、软硬兼施的嘱咐,方恪顿时就觉得,自己距离马厩只有一步之遥了!

‘不要啊,我那身儿囚牛绣衣都还没穿热乎呢!’

方恪心头哀嚎着,面上还一句都不敢多说,唯恐提醒了杨戈,他又把筷子一摔,跑去京城暴打沈大人。

人才刚刚走马上任指挥使,这个时候去给他添堵,杨戈会怎么样很难说,但他方恪肯定是死定了,谁都救不了他……

他不说话,杨戈也没再难为他,平和的挥手道:“行了,你没事儿就先回吧……别忘了结账啊!”

但他越是平和,方恪心头就越慌。

以他对自家大佬的了解,真遇着事儿时,他的态度越是平和,就意味着后边的雷越大!

就他那脑子,就不能让它动起来,谁也不知道,它动起来又能想出什么石破天惊的点子。

“大人,您别着急、别上火,有什么事儿咱好商好量。”

方恪不敢动弹,也不敢提京城、提沈大人,努力转移杨戈的视线:“您要实在担心江浙那边的情况,下官先带着弟兄们南下,咱上右所好歹也有一千号弟兄,就是砸水里,也能冒几个泡吧?”

杨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缓声道:“不是我小看你啊,属实是这回和咱上回不太一样,上回上边还没有撕破脸,百官还在顾忌着皇帝的颜面,咱们下手又快,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咱就把活儿给办利索了。”

“这回上边已经撕破脸了,上上下下都在憋着劲儿给皇帝整个大新闻,你们要是再去,立马就得肉包子打狗,指不定走到哪个山坳坳里,就无声无息的没了……”

“那里毕竟是浙党和宁王的地盘,他们占着主场优势,就是皇帝派遣得力官员携大军南下,一旦打起来,短时间内都不一定能收拾好烂摊子。”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心平气和的说道:“讲真的,其实我挺能理解皇帝的想法儿的,生了烂疮,治是治不好了,只能把烂掉的位置全找齐了,再下狠手一刀子全剜了,长痛不如短痛嘛。”

“就是这么个做法儿,实在是没拿老百姓当人啊!”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啊……”

听着这些传出去能招来抄家灭门祸事的言语,方恪竟都不觉得他大逆不道,脑海里就反反复复的回荡着“皇帝”两个字。

他连陛下都懒得喊了一声,直接就喊皇帝了!!!

他不会是真想去紫微宫转转吧???

杨戈说了半天没听到他吱声,扭头一看,就见他脸色发白、额头直冒汗……

他失笑的一巴掌把他头打歪:“你想什么呢?”

方恪掬着腰,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哆哆嗦嗦的回道:“我想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您想什么呢?”

杨戈吃着涮羊肉,淡淡的回道:“我想什么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扪心自问,无论我杨戈做的事有多出格,我连累过你们么?”

方恪寻思了好久,还真无法昧着良心说杨戈连累过他们。

他跟了沈大人两年,都还只是个小旗官。

他才跟了杨戈一年半,就做到副千户了。

哪门子的连累,是这么个连累法儿?

他沉默了许久,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说真的,在您心头,有‘怕’这个字吗?”

不待杨戈接话,他又自顾自的说道:“跟了您这么久,我有时候就觉得,您压根就不像是咱大魏的人。”

“您心里比我们多了很多东西,对错、道理、公平!”

“您心头又比我们少了很多东西,敬畏、野心、忍让!”

“我以为,这或许就是圣上不敢用您的缘故吧,天家要的是只忠于他的臣子,而您忠于的是自个儿的良心……”

杨戈笑了笑,问道:“那你觉得,我这样是好还是坏?”

方恪苦笑道:“您太高看我了,我哪有资格评价您啊!”

杨戈:“行啦,别想太多、也别有太大压力,我们俩风里去雨里来的共事了这么久,怎么着也算朋友,你新官上任,就算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搞什么事情让你难堪……啧,不得不说,你家沈大人是会拿捏的人,这种情况下都还能教他想出办法来拿捏我,我是真服气!”

方恪听他讲了一句“朋友”,前一秒还苦兮兮的脸瞬间就眉开眼笑,心头豪气万千,只觉任他什么妖风邪雨都不过是过眼烟云!

“行,您可别光会劝我啊,您也得多劝劝您自个儿别想太多、别太有压力,再大事咱爷们儿都可以商量,不管京城那边是怎么想的,咱上右所这一千来号弟兄,时刻都听您招呼,只要您拿定主意,上刀山、下火海,弟兄们都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杨戈笑着点了点头,示意他先回。

方恪起身一揖手后,大步流星的离去。

杨戈吃着涮羊肉,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他放下筷子,不紧不慢的给自己斟了半杯酒。

“是啊,烂事又不是我做的,怎么能光我一人儿内耗呢?”

他提杯向西方遥遥示意,轻声说道:“要闹心也该大家一起闹心,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