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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玄素也悠然的继续喝茶,不再多言。

不多时,忽有暴烈的马蹄声从窗外长街之上传来,有人悲声呼喊道:“山陵崩,天下素缟、举国同悲!”

听到这声呼喊,杨戈愣了足足了十几息那么久。

直到一阵“蹭蹭蹭”的沉重脚步声从木楼梯那厢传来,他才终于回过神来。

“二哥……”

赵渺泪流满面的扑进杨戈怀中,抱着他嚎啕大哭。

杨戈反手抱住她,目光陡然转向对面的张玄素,眼神在弹指间便变得凶厉、暴戾。

“你别看老道。”

张玄素泰然处之的摆手:“此事与老道半个铜板的干系都没有!”

杨戈一掌拍碎四方桌,怒声道:“我不信!”

张玄素无奈的笑道:“还记得方才咱爷们打的赌么?老道就是知晓你必会怀疑此事与老道有关,才不远千里亲自来此当面向你解释……当然,老道还想进京去看看,未免你误会,提前来给你打声招呼。”

杨戈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此事若不是你所为,你怎会比我还要先知晓此事?”

张玄素叹着气指了指瓦檐顶:“你又忘了,夜观星象乃我们张家人看家的本事。”

杨戈:“还是那句话:我、不、信,要想我不怀疑你,就拿出能让我不怀疑你的证据来!”

张玄素头大如斗:“你这混小子怎蛮不讲理?害了他老道能得什么好处?退一万步,老道若真想害了他,何时不能下手?非得拖到如今与你杨二郎生死相搏?”

杨戈依然直勾勾的盯着他:“我怎知你不是在贼喊做贼?”

张玄素气笑了:“贼喊做贼?瞒得了多久?是一年、还是十年?你多少岁?老道多少岁?旁人不知你杨二郎,老道还能不知你杨二郎?害他?那不是老寿星吃砒霜吗?”

杨戈心下急转,的确想不出这老登杀熙平帝的动机。

紫微宫上那椅子,对旁人来说自是诱惑无限,但对这老登来说,或许还不如他们天师那把椅子舒坦……流水的皇族,铁打的嗣汉天师府、曲阜衍圣公啊。

再者说,就像是这老登自个儿说的,旁人不知他杨戈的深浅,这老登还能不知道吗?

“那你以为……”

杨戈努力压制住心头怒意:“此事是何人所为?”

张玄素:“你为何如此笃定一定是人为?万一是寿终正寝呢?他做了十七年皇帝,也不算短寿了。”

“你瞎说……”

赵渺从杨戈怀里扬起一张花猫似的小脸,嚎啕道:“我父皇过年时都还好好的,还与我们一道守了岁,怎会突然暴毙!”

杨戈盯着张玄素:“你听到了,她说你瞎说。”

张玄素头疼的扶额叫屈:“你别看着老道啊,老道都说了,老道是夜观星象得知皇帝驾崩,老道如何得知他到底是如何毙命?你若一定要问老道,那老道就只能说……天意如此!”

杨戈还待再问,就听到一阵杂乱的马蹄声迅速由远及近。

他都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是赵鸿回来了……

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心头哀叹道:‘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呢?’

即使他未研究过二十四史,他也知晓,皇位交替之际就是一个王朝最虚弱之时,轻则朝局震荡、朝政混乱,重则急转直下、天下大乱!

虽然他时常说熙平帝铁公鸡、小心眼,但公允的说,熙平帝的手腕还挺强的,也有做事的心。

而赵鸿的性子这年许时间虽有所改观,但要想赶上他爹的段位,至少还得再修炼十年!

煌煌大唐,从开元盛世盛极而衰,也不过短短十余年……

一念至此,杨戈心头也是百感交集、心乱如麻。

不多时,赵鸿就“噔噔噔”冲上了二楼,他身上还穿着麻衣短打,卷起的裤腿上粘着泥土,手脚和面容都被盛夏毒辣的日头晒得黢黑。

他扶着楼梯扶手,同样泪流满面的嘶声呼喊道:“大掌柜的!”

杨戈头也不回的向他招手,目光依然直视着对面的张玄素,沉声道:“眼下这个节骨眼,你就别进京去添乱了,等到此事过后,我再陪你走一趟京城,另外……”

“若皇帝是积劳成疾、寿终正寝,那也就罢了。”

“若不是……谁人下的手,谁就死!”

张玄素低垂着眼睑沉默了片刻,喟然叹息:“小友,须知天意如刀,小势可改、大势难违啊!”

“我不想跟你扯淡!”

一听到他又扯到天意,杨戈的心头就烦得想砍人。

但这回,却不是他又觉得这老登是在扯淡。

而是他隐隐发现,世事好像真在朝着这老登说的那个方向发展。

“我把丑话先说在前头!”

杨戈压抑着心头的烦躁和无力,杀气腾腾的一句一顿道:“天下人刚有几分吃饱饭的希望,谁想掐灭他们这点希望,谁家就死尽埋绝,不信邪的尽管放马过来,我杨二郎全接着!”

张玄素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

但千言万语,最后都化作了一声叹息。

杨戈也不管他,起身对赵渺赵鸿姐弟俩说道:“走,我送你们俩回京!”

……

金色的刀气划破长空,穿越半座洛阳城,落在紫微宫外。

一落地,赵渺和赵鸿姐弟俩就想挣脱他的臂膀,往宫门内冲,虽然宫门外值守的许多金吾卫一眼就认出了三人,齐齐收起刀枪给三人让路,但杨戈却仍旧将姐弟二人死死的按在了原地。

不多时,一身素服的汤雄就飞身冲了出来,见了杨戈与赵家姐弟二人,远远揖手道:“有劳神君!”

杨戈松开姐弟二人,姐弟二人顾不上和杨戈打招呼,擦着泪撒腿冲进了宫门。

汤雄再次朝杨戈揖手,转身指挥着大批金吾卫护卫着姐弟二人进宫。

杨戈独自一人站在宫门外,茫然的望了一眼哀声大作的紫微宫,再回过头望了一眼挂满白绫、漫天飘扬雪白纸钱的洛阳城,明明是盛夏时节,却好似寒冬腊月。

他垂下眼睑,低低的喃喃自语道:“人道洛阳花似锦,偏我来时不逢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