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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太皇太后?是临死还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郝如月双手合十,朝佛祖拜了拜,这才转头对太皇太后?说:“我已经是皇后?了,是不?是还重要吗?”

太皇太后?瞳孔微缩,身子也跟着颤了颤,强撑着坐起来?:“你到底是谁?留在皇上身边有什么?目的?”

郝如月放弃佛祖,转而走到太皇太后?身边:“我是谁,说出来?您也不?认得。不?过赫舍里如月确实死了,绝食自戕,死在了那座盛心庵。后?来?给仁孝皇后?送礼,给您送礼的那一个便是我了。”

太皇太后?闻言抖得更厉害了,好似一片随时可能飘落的风中枯叶,郝如月满意地收回视线。

“我不?会?替谁原谅,也没想给谁报仇,不?过托生到这具身体里安身立命罢了。”

她自顾自踱着步,尽量压低声音:“这些年我的所作所为,您也看见了。我没做过一件坏事,也没主动害过任何人。正相反,被我救过的人倒是有很多。等会?儿您魂魄离体,大可抽空去民间看看,京城的每条街上都有我的生祠。百姓家供奉的痘疹娘娘,现在也是我。”

似乎想起什么?事,脚步顿住:“您若想告诉皇上,完全?没必要,皇上早知道我不?是。您若告诉别人,放心,没人信,别人只会?当您是老糊涂了。”

原来?皇上早知道了,难怪她刚才问起皇后?的事,皇上总是闪烁其?词,顾左右而言他。

也对,皇上圣明得很,又怎会?连枕边人换了芯子都不?知情。

只要皇上没有被皇后?蒙蔽,她死也能合上眼了。

太皇太后?瘫坐回去,倚着罗汉榻的扶手低低喘气,边喘边问:“皇后?会?唱曲儿吗?唱一个来?听听。”

她都要死了,还故意拿话?气她。

她不?过问一句,对方?有一百句等着,一句比一句噎人。

当面说她老糊涂……可气死她了!

郝如月一滞,心说太皇太后?真是她的克星,遗言都说到最后?了,居然想听她唱曲。

原主哪儿哪儿都好,就是天生五音不?全?,白瞎了郝如月这个声乐艺术生的心。太子小时候那样依赖她,她哄太子睡觉,想给他唱摇篮曲催眠,都被无情拒绝了。

若是她当真给太皇太后?唱了,会?不?会?把老人家直接送走?

“您还有什么?人要见吗?”郝如月决定岔开话?题,就不?用“优美”的歌声祸害一个将死的老人了。

毕竟佛祖还在上边瞧着呢。

哪知道太皇太后?摇头:“没有了,你是最后?一个。”

她还真是幸运呢!

郝如月不?想唱歌,一点都不?想,干脆喊了苏麻喇姑进来?伺候。

太皇太后?这些年一直在观察郝如月的弱点,找来?找去,只发现一样,唱歌难听。

还是太子小时候偷偷告诉她的,说皇后?唱曲儿可难听了。

太皇太后?当时就好奇,皇后?有一把温柔的嗓子,能难听到哪里去。

之后?发生了很多事,一直没找到机会?听,今天再不?听怕是听不?着了。

因为继后?她生了多少闲气,与皇上都差点生分了,必须找补回来?。

有人进来?伺候那更好了,又多了听众,太皇太后?眯眼:“哀家这把老骨头,怕是熬不?过今日了。临走前只想听皇后?唱个小曲儿,怎么?,皇后?不?肯赏脸?”

郝如月:听众又多了几个,还不?如刚才唱呢。

苏麻喇姑刚进来?,满耳朵都是太皇太后?说的那句“怕是熬不?过今日了”,当场泪崩,却不?敢真哭出声。

几个跟着进来?的宫女脸上也都是泪痕,与苏麻喇姑一样,眼巴巴望着郝如月。

郝如月:还是不?想献丑。

太皇太后?深深吸气:“皇后?若是不?愿,哀家就去求皇上。”

“别!”她的歌声过分“美妙”,听见的人还是越少越好,郝如月朝太皇太后?眨眨眼,“不?知太皇太后?想听什么?样的小曲儿?”

说得好像她会?唱很多似的,还不?是在拖延时间,盼着她熬不?过去,早点去向长生天报到。

太皇太后?的好胜心都被激发出来?了,偏要为难一下:“蒙古的小曲儿会?吗?”

郝如月摇头:“不?然太皇太后?您教教我?我现学?现唱。”

这是怕她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啊。她偏不?死,就等着看对方?出丑:“没力气教你了,随便唱一个吧。”

郝如月:真顽强。

看来?今天她不?唱,太皇太后?死也不?能瞑目了。若是殿中只有两人还好,偏又多出这么?多人,眼睁睁看着她不?给太皇太后?面子,连最后?的遗愿都不?能满足。

传出去就是大大的不?孝啊!

算了,都是太皇太后?自找的,万一把人送走,她也有人证。

蒙古小曲儿她真不?会?唱,但?后?世的蒙古歌曲她会?啊。记得上高中的时候赶上红五月歌唱比赛,她还滥竽充数跟着全?班大合唱来?着呢。

一开始是真滥竽,后?来?听说比赛的时候尼玛每人配一只耳麦,她才彻底慌了。

为此家里还特意从音乐学?院请一个民歌专业的教授,单独给她开小灶,狠狠学?了一段时间。

因为她不?懈的努力,和比赛时尽量压低的声音,班级荣获集体合唱二等奖。

后?来?她痛定思痛决定学?声乐,弥补一下自己不?全?的五音。

那首红歌她到现在还记得,郝如月脑中回忆起当天比赛时的情景,口?中低声哼唱:“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挥动鞭儿响四方?,百鸟齐飞翔。要是有人来?问我,这是什么?地方?,我就骄傲地告诉他,这是我的家乡……草原上升起,不?落地太阳。”

曲调勉强能听,歌词是真的好。太皇太后?跟着小曲儿,缓缓闭上了眼睛,仿佛重回草原。

天蓝蓝,草青青,远处响起牧羊人悠然的歌声,尾音拉得很长,很长。

广阔无垠的草场上,一匹通体全?黑、皮毛油亮的骏马奔驰而来?,马背上坐着身穿白色骑装的英俊少年。

骏马跑到不?远处忽然停下,白衣少年跳下马背,大步朝她这边走来?。

太皇太后?看清来?人,笑起来?,问他:“你是来?接我的吗?”

白衣少年回给她一个温和的笑,大步走到她面前,单膝跪下:“布木布泰,我来?娶你了。”

听见自己哭出了声,太皇太后?才睁开眼睛,对郝如月说:“麻烦你转告皇上,太宗身边人太多了,我不?想过去挤。先帝亦有心中所爱,我也懒得看。请皇上让钦天监另择一处山陵给我,或者?将我就近安葬在月牙河畔吧。”

说完再次合上了眼,低声说:“接着唱,我爱听。”

直到郝如月喉咙冒烟,皇上不?放心找过来?,才发现太皇太后?已然走了。

法华殿响起震天的哭声,康熙站在罗汉榻前身子晃了几晃,被郝如月扶住才算站稳。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要继续。郝如月刚刚唱得口?干舌燥,连口?茶水都没喝上,此时哪里哭得出半滴眼泪。

她将此处乱局暂时交给了贵妃和惠妃,自己扶着康熙去了偏殿。太皇太后?临死之前还有遗言留下,她得赶紧说给皇上知道。

回到偏殿先喝水,润过喉咙才转述了太皇太后?的遗言。起初皇上还很平静,听到最后?忽然掉了茶盏,发出“哐当”一声,紧接着屋里服侍的乌压压全?跪下了。

郝如月:“……”

“你说太皇太后?想葬去哪里?”

对上康熙不?可置信的目光,郝如月仔细回忆了一遍:“不?想葬去太宗皇帝的昭陵,也不?想葬去先帝的孝陵,请皇上着钦天监另择山陵安葬。”

说到这里,看见康熙一摆手,所有跪着的宫人由梁九功带着悄然退下。梁九功关门?的时候朝她这边看了一眼,眼角直抽,表情要多古怪有多古怪。

等人退下,屋中只剩两人,康熙才问出声:“太皇太后?最后?说什么?,想葬在月牙河畔?”

郝如月想起来?了:“太皇太后?最后?是这样说的。怎么?,月牙河有什么?不?妥吗?”

康熙蹙眉向她确认:“是月牙河没错?”

郝如月莫名其?妙:“皇上若不?信,可以?去问苏麻喇姑,当时她也在场。”

康熙闭了闭眼:“月牙河在九王坟。”

郝如月一时没想起九王是谁,她只知道后?世在国贸那边有个八王坟:“太皇太后?莫非想抢别人的坟?”

不?至于吧。

康熙又闭了闭眼,艰难开口?:“九王坟是多尔衮的坟。”

多尔衮行九,被先帝挫骨扬灰之后?,坟墓没了,骨灰就撒在月牙河中,京城百姓称之为九王坟。

郝如月:……太皇太后?死了还要折腾她,什么?是一生之敌,这种就是。

明知道太皇太后?算计自己,郝如月还是忍不?住好奇,这大约就是阳谋的最高境界了吧。

她好奇太皇太后?与多尔衮到底是什么?关系,但?她不?敢问,转而道:“皇上怎样打算,给太皇太后?另择山陵,还是……”

后?面的话?也不?敢问了。

反正太皇太后?说或者?,就是两者?都可以?的意思。

历史上,太皇太后?在康熙二十六年病逝,直到雍正三?年才入土为安。

结合太皇太后?生前遗言,以?及相应史料记载,康熙皇帝用了三?十几年时间,都没给太皇太后?选好风水宝地下葬。

如果历史上,太皇太后?对皇上说的遗言,与她对自己说的一样,那么?康熙皇帝的反应就说得通了。

最终还是雍正帝接下了这个烂摊子。

这一世,大约不?会?再有九龙夺嫡,太子可以?顺利接班。郝如月才不?想把这个烂摊子留给太子,到时候让太子左右为难。

所以?太皇太后?应该是想到了这一点,知道她舍不?得太子为难,才会?在人生的最后?时刻,在她身上,用了这辈子最后?一次,也是最精彩的一次阳谋。

“先办丧仪,等丧仪过了再说。”果然皇上在短暂的痛苦、错愕和难堪过后?垂下眼睫,变得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