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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级虫母的目标是阿舍尔, 自然那群被血液寄生的机械鸟也是如此。

为了保证才刚刚起步的芬得拉家族的安全,阿舍尔不得不在仓促的逃离中做下一个决定——

分散。

这并非是他圣母上头的决定,而是在深思熟虑后能想到的最好方式。

聚集起来的芬得拉家族除了极个别具有飞行能力的子嗣, 其余九成是天生的陆地虫种,奔跑、攀爬、在林野间捕猎它们在行, 可若是将对手换成飞行自如的机械鸟群,无异于老鹰对旷野上奔跑的兔子的看法。

是明晃晃的靶子。

甚至群体活动可能连现阶段的藏身都将变得困难。

为了保留战斗力, 以及防止精神力屏蔽下神出鬼没的机械鸟, 阿舍尔在芬得拉家族的短暂小会议上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需要更多的力量。

分散后去往不同方向的小分队不仅仅可以逃脱高级虫母的“凝视”, 更能以自己为中心, 用全新的姿态为它们的虫母吸引来另一批追随者。

像是忠心虔诚的教徒, 哪怕离开了自己所信仰的母神, 也会竭尽所能,忍耐分离的悲伤和笼络新成员的嫉妒, 为它们信仰的神明带来更多的、足以抗衡敌人的信仰者。

于是——

急速奔跑离开沼泽湿地的芬得拉家族在松林的掩盖下彻底分散, 而它们当前的行迹则显示在那片活地图碎片的记录中:

身强力壮、被阿舍尔评价为“陆上坦克”的乌云和身后体型相对小一些的伽德、伽斓带着雌蜥一家,奔向了松林之后的一片广阔原野,泥土、砂砾、戈壁, 那将是它们最适应的生存环境。

希腊字母里占据首位名的阿尔法,以及同样习惯在林间区域活动的贝塔、西格玛等伙伴, 选择了向松林的更深处前进, 以在它们的主场发挥强大猎食者的能力。

胆怯怯懦,却在保护虫母一事上展露出勇猛的小象鹰蛾伽玛,带着零星几个同它一般可以展翅升空的同类跃林而上, 目标直至远处的悬崖山巅。

依旧领导着自己六个兄弟的食骨虫族老大,则在短暂地与虫母相处后, 带着自己的兄弟们自潟湖沉入,潜藏在周围邻近的海域里。

每一支会在未来后不久离开虫母的队伍,都接收到了来自青年的任务——

“保护好自己,然后找到更多的同类,把它们变为同伴。”

变为可以被芬得拉家族吸收的新子嗣、新成员。

虽然无法直击高级虫母的藏身地,但阿舍尔可以改变策略,先分散子嗣积蓄力量,待时机合适后再和敌人硬刚。

他总能有办法为自己争取机会。

当然,除却被安顿了新任务的陆地队伍之外,芬得拉家族中的高空小队和深海小队还得到了一份来自虫母的秘密委托。

“如果在天空上看到活动的鸟类——很庞大,体型不等,眼球上缠绕深红触须的生物,不要出现在它们的面前,尽可能躲开。”

“如果可以,想办法追踪到它们离开的方向,或者说它们的老巢。”

“——前提是保证自己的安全。”

纵然被血液寄生的机械鸟是一支战无不胜的傀儡队伍,但阿舍尔依旧看重自己那由子嗣的血肉和奉献欲支撑起来的家族队伍,他不愿意在这场大逃生中增加任何一点不必要的牺牲。

因此面对每一支即将离开他的队伍,阿舍尔只重复了一句话——

“保护好自己,保护好自己的……同伴,我不想失去你们其中的任何一个。”

不是虚浮于表面的利用和假话,而是阿舍尔在经历过被子嗣们以命相护后的真心话。

他无法承诺自己是救世主,能如模拟器所言一般带着虫族走向光明,但他至少可以选择——选择无愧于它们的付出。

而在阿舍尔轻声叮嘱这一切的时候,用活巢拢着虫母的小怪物只沉默听从一切。

怪异感更甚。

其他子嗣对虫母的关心和叮嘱总是单纯的感动和毫不犹豫地执行,可旦尔塔的敏锐却让祂还生出了另一层思考。

妈妈……就像是知道着什么。

祂无法询问出自己的疑惑,只单单从青年的行为言语中,也能窥探出几分隐隐作乱的不安。

虚浮至全身的异样再一次出现,旦尔塔藏起自己的心思,只牢牢护着青年,以保证活巢能够为其挡下一切危险。

没关系的,不管发生什么,祂总会在妈妈身边的。

哪怕是死亡降临。

……

簌簌。

是大型生物奔跑在丛林间的摩擦声。

像是一场才凝聚没多久就要结束的宴会,浓密的灰绿色松林下,枯叶泥土被芬得拉家族踩地嘎吱作响。

伴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松林的深入,原本围绕在旦尔塔周围的队伍逐渐开始分散。

向东方、向南方,也有向着西方、北方的。

原先聚拢的路线散开乘数个方向,松林浓荫之下零落的光斑里,很快就只能看到全速前进的始初虫种。

舌红的血肉与这片葱绿的深林格格不入,交错的枝丫、树丛是一道纯天然的屏障,足以阻挡来自天空上方的窥视。

上一次读档里本该出现在潟湖附近的机械鸟现身了。

喑哑的嘶鸣响彻深空,入侵者原本对猎物的势在必得,因为这片过于浓密的丛林而变得粉碎。

但无头苍蝇似的慌忙不过是短暂几秒,很快,来自虫母的馨香就为它们指引出了大概的方向。

这片陆地上的虫母太过稀少、珍贵,若是不曾遇见过,或许任何生灵都无法想象被虫族奉若珍宝的虫母到底有多香、有多吸引人。

当然,偶尔像是批发货物一般出现的劣质虫母除外,它们就像是上好香料中掺杂的生物碱,兼具毒性和成瘾性,却因为美味而被掩盖成最低等的“消耗品”。

被血液寄生的机械鸟或许不会被劣质虫母吸引,却一定会被纯血的、满身馨香馥郁的中级虫母吸引。

在它们凭借控制者的精神力屏蔽于沼泽湿地来去自如的时候,不知道多少次嗅闻过虫母身上的香。

干净,清新,暖暖的带着些甜,像是它们很久以前,不曾被血液寄生时品尝到的浆果。

是能看到苍穹和旷野的自由。

好香。

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

尤其是在对方生气、快乐、愤怒的时候,那样的香气会愈发浓郁,浓郁到变成了吸引机械鸟的饵食。

在跳动着贪婪的血液深处,是它们岌岌可危的、最后一丝意识的留念。

被深红色触须爬满眼球的机械鸟群盘旋在密林上空,交错的巨大松木不适合它们下降厮杀,便只好凭借空气中零星的甜,延续着对猎物的追踪。

毕竟比起会累会饿、需要修整的虫母,它们这样的改造体无惧疲劳,甚至只要它们想,夜以继日的追捕也足以实现。

松林上空的嘶鸣如影随形,像是怎么都甩不开狗皮膏药,一声声刺耳的叫声惹得阿舍尔不禁心烦。

原始形态的始初虫种速度快如闪电,在密林中绘出一道漂亮的红。

为了便于青年对外界情况的感知,旦尔塔胸膛部位的活巢裂开一道黏连着血肉脉络的缝隙,正好足够阿舍尔看到周围迅速退开的树丛。

由怪物骨骼和血肉搭建起来的活巢充满了惊异和恐怖,但当看到内里蜷缩着的苍白青年时,又多了几分惊世骇俗的怪诞。

像是一幅被挂在深山古堡里的神秘油画。

但此刻忙于奔逃的两个当事者却毫无所觉。

时间争分夺秒,紧迫感成倍而生。

阿舍尔拧眉听着松林上侧的嘶鸣,只是越听越忍不住加深了眉头之间的痕迹。

原本三五声此起彼伏的鸣叫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增多了,鸟与鸟之间呼唤交流的间隔期越来越短,以至于阿舍尔心中生出一道荒唐的猜想——

“它们的数量在变多?”

这是离开湿地后无法预知的新状况。

虫母的精神力颤颤巍巍向四周延展,还不等探出触须,就被旦尔塔以更加健壮的精神力尽数扯了回来。如巨龙守护珍宝压在自己的臂弯。

“嘘——”

绯红的尾勾掠过丛林,奔跑间的小怪物用半截拟态出来的手掌轻轻捂住了青年的口鼻。

宽大的手掌几乎能够完全盖住对方的脸,对比深色的手背,轻而易举就被子嗣压制的虫母显得过于脆弱可欺。

“妈妈,放松。”

“……要放松。”

祂的手掌里全然是青年闷热潮湿的呼吸,一阵一阵,像是细小的蚂蚁在啃咬最敏感的神经。

“妈妈太香了,它们闻得到……而且,不只是它们闻得到。”

香到作为活巢拥有者的祂,都需要竭力压制冲动,才能带着青年向远处逃离。

至于那群毫无克制可言的猎食者,自然不会收敛,只会因为虫母身上的香而更加疯狂。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本该生活在金字塔顶端的虫母,在这颗星球上变成了只能依附子嗣的娇花和可以被其他狩猎者捕杀的“食物”。

它们的精神力和进化的渠道仿佛被凭空斩断,这才逐渐出现了所谓的劣质虫母。

骷髅蜥、巨型沙虫,甚至是更多的其他猎食者,它们的食谱也从普通哺乳动物一路升级,演变成了虫母。

稀少珍贵的虫母,天生馥郁的浓香血肉催生了这群猎食者的欲望,于是日积月累,未形成文明的物种无法预测基因中食谱的改变,却能在潜移默化下被动接受新的饮食习惯。

然后当很久以后的某一天,不论等级,凡是虫母,都将登上这群猎食者的食谱。

而这股天生就有的香,则变成了它们难以控制的催命符。

阿舍尔一愣,他无法感知到自己身上的香气,却在这一刻顺从地将口鼻间的呼吸交予了旦尔塔的手掌。

耳边是怪物的心跳声,沉稳有力,在不消停的怪鸟鸣叫声,阿舍尔紧绷在心底的弦缓缓松开,连带着馥郁的浓香也略微减淡。

松林终究有尽头,无法永远成为阻挡机械鸟靠近的屏障,但过于茂盛的深林腹地,多少能为他们争取一部分时间。

至暗至深之处,整片天空都被交错的枝丫遮挡成了昏沉的暗色,唯有指甲盖大小的光斑能透过层层阻碍,最终落在潮湿的苔藓上。

旦尔塔的速度慢了下来。

祂的耐力惊人,但经过短时间内的高速爆发后,原先作为优势的耐力也会相应打折扣。

被怪物牢牢护在活巢内的阿舍尔尽可能收敛着自己的精神力和情绪,他忍不住问:“我现在身上很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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