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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明道:“殿下,家父知道草民来拜见殿下,心中激荡,又知殿下不久后要过生辰。家父思量一夜,斗胆让草民送一幅画给殿下当贺礼。”

暮逊玩味地看着这个商人之子——果?然是商人,粗鄙,庸俗。什么尘世值钱物件,都敢送来他面?前?

罢了。

暮逊意兴阑珊,只想着快速结束这番接见,回去见姜循,和姜循商谈真正重要的朝务。

暮逊笑着示意贺明奉上礼物。

贺明到?桌边,展开一幅帛画。

帛画铺陈在整个桌面?上,被?一点点打开。暮逊坐在桌旁,本淡笑着欣赏,随着画面?铺展,他眼中的笑定住了——

画中草长莺飞,画着两?个骑马的男女。

骑马男女背对?着画面?,只看到?女子的大魏衣裙,男子的异域装束。男子手?持长鞭,鞭指远方,望着那女子。

画工并不高?明,看画人却能看出?男子心有?爱慕,女子青春跃然。

书阁中静得呼吸可闻。

贺明弓着身,良久后,听到?暮逊阴阳不定的极轻的声音:“送这样?一幅画给孤,是何意?”

贺明心中也不知道。

他说着父亲教他的说辞:“家父说,当年殿下与大皇子一起支持阿鲁国和大魏和谈,正是两?位皇子的坚持,两?国才迎来太平。这幅画,象征着两?国的友谊,必是殿下所愿,家父让草民献给殿下。”

暮逊偏头,看着这个谦卑的文士,判断他所言是真是假。

而就在这时,外?面?传来通报声:“殿下,出?事?了,章侍郎死了。”

书阁中的贺明茫然,他不知道所谓的章侍郎是谁;但暮逊听到?这话,立刻明白了过来。

暮逊起身:“着张寂来见我!”

他按住贺明的肩膀,温声:“孤确实很看重两?国的友谊,你爹托你送的这幅画,孤收下了。你放心,今年科举……孤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贺明一震,他连忙:“殿下误会了,草民没有?其他意思……”

暮逊摆手?,已经没空听他废话。

此事?太子已然有?了定夺,暮逊匆忙出?门,更关心章淞身死之事?。

……说实话,章淞原本不站队,做这个主考官,是最好的选择;但是暮逊现在想给一些如贺明这样?的人安排好位置,那章淞,便有?些碍眼了。

章淞在此时死,再好不过。

只是章淞怎么死的?

莫不是……旧皇子那一派的人蠢蠢欲动,在今天杀害了章淞,还想嫁祸给他?

得让张寂好好查查,如果?真是他们挖的坑,绝不能放过旧皇派那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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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循和江鹭一起去见暮逊。

暮逊见他二人一起来,有?些疑惑,却并未多说什么。如今他们都算太子这一派的人,姜循见了太子后便坐下吃茶,等着调查结果?。

江鹭也坐在一旁。

雨声滴答,隔着帘子,暮逊与张寂在外?说话。

三言两?语寥落地传入室内——

“席上非尊即贵……不可强行扣压……”

“只能争取一个时辰……”

姜循听着那几?句话,嘴角轻轻扯了扯:张寂是禁军统帅,既不是开封府的,也不是大理寺的,查案,恐怕非张寂所长吧?

但是没办法,今日这局面?,只有?在章淞死后才刚入园的张寂最干净。张寂来查,那帮与太子不睦的大臣,才不会置喙什么。

姜循侧过脸,和一旁的江鹭轻声试探:“坐着也是无?聊,世子要不要和我打个赌?我赌张寂查不出?来什么。”

江鹭抬头,看她?一眼。

他没有?开口,暮逊已经从?外?步入,捏着眉心:“循循,你少说两?句。难道你巴不得章淞出?事??”

姜循笑眯眯:“我是为殿下着想啊。”

暮逊眉心一跳。

他垂目看去,美人支颌倚桌,撩目望着他轻笑。许是因为这里是私下场合,她?没有?在外?时那般端正,慵懒与俏皮相得益彰……

暮逊看得心中微恍。

“砰。”

极轻的茶盏磕桌声,惊醒了暮逊。

暮逊看去,是南康世子在饮茶。

暮逊目光闪烁,盯着江鹭半天,再看向姜循。

他疑问太多,但他此时并不会问,只是笑着让宫女来端茶——岂能让南康小世子喝凉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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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只能给张寂争取一个时辰的时间。

太子示意张寂,多查查旧皇派那几?个臣子,看他们行踪是否有?异。张寂知道太子什么意思,但他也没有?贸然向太子做出?保证。

该问的人都问了,宫女和内宦侍卫都来回了话,尸体也被?张寂找来仵作翻看。

外?面?那些大臣与贵女们等得越来越不耐,不断催促询问,他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禁苑。

一个时辰后,张寂前来回话,太子又用这些话来给众人交代:

“……章侍郎饮酒过多而死,实在可惜,请侍郎家眷节哀。”

章夫人当场晕厥,众人惊呼围上。

几?位旧皇派的老臣窃窃交流,慎重的目光几?次转到?张寂面?上,又瞥了太子几?次。正如暮逊怀疑他们,他们也怀疑太子——章淞死了,谁最受益?

但今日禁苑是太子的地盘,太子给出?了交代,即使发难,也不应在今日。

于是,一径折腾到?子夜,禁苑中的大臣和贵女才得以离开此园。

……杜嫣容没有?见到?江鹭小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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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给出?公开说法后,众人走后,张寂私下告诉太子:

“章淞心脉衰竭而亡,可以说是饮酒过度。但是臣在他颈部下的衣襟领口,看到?了血迹。那不是章淞的血,章淞身上没有?伤口,血只能是凶手?的。

“如果?是武功高?手?内力强盛,用内力震碎章淞的心脉,也是有?可能的。”

暮逊转脸问他:“方才为何不说?”

张寂垂着眼:“要确定章侍郎心脏是否被?内力震碎,需要剖尸才能确定。臣想,无?论是章家人,还是满朝文武,都不会想看到?大臣死后被?剖尸。臣只有?说章侍郎饮酒过度,世人才可接受。”

暮逊冷笑:“饮酒过度这个理由,他们也不会满意的。你等着看吧,明日开封府和御史台的奏折就会递过来,质疑孤是否欲盖弥彰,在刻意掩埋什么秘密……那帮老不死的!”

暮逊咬牙半晌,才说:“……接着查。”

张寂睫毛微颤,抬起:如何接着查?

暮逊淡漠看他:你说呢。

太子的脸在烛火下变得模糊,张寂心慢慢定下去:太子是示意他……剖尸吗?

暮逊又道:“对?了,你顺便查一查贺家。”

张寂讶然:什么贺家?

暮逊缓缓入座,看着张寂:“你在陈留处理孔家的事?,孤召你回来,便是让你私下调查一下贺家。有?一家弃商从?文的人救了阿娅,阿娅管他们叫救命恩人……呵,这世上哪有?那么巧合的好事??”

暮逊说着,沉默下去。

他本就多疑,本就想让张寂来查贺家。

而贺明今日送了一幅画给他,那么……

暮逊仰颈靠着木椅,手?捏眉心,疲惫喃喃:“必须查清楚这个贺家,以前做过什么生计,怎么认识阿娅的。他们是不是和阿鲁国做些生意,是否有?叛国嫌疑……”

张寂面?容一点点静下。

他没料到?此事?在殿下眼中竟牵扯出?“叛国”来,顿时拱手?,肃然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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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淞的死,在朝中掀起了不小风波。

次日朝会,吵得如同菜市场一般。文武百官既吵章淞死因,也要吵春闱如何继续,新的主考官谁来担任,才最合适。

他们真正在意的不是章淞的死。

他们真正在意的是,如何把自己希望的人送上主考官位,还要让对?手?反驳不得。

这些争吵,暂时由暮逊去头疼。

太子忙得焦头烂额,没空来召姜循。姜循便乐得在自己府邸中,终于找到?时间,细细询问简简这些日子查到?的消息。

夜间府邸清静,姜循披衣坐在窗边,就着烛火,听简简那废话连篇的消息。

玲珑都要听不下去,姜循则仍是淡然非常的,一边聆听,一边偶尔提笔在书页上记下几?个字。

简简甜脆的声音东拉西扯:“……那个嬷嬷说啦,阿娅是一年前多一点,被?卖到?他们金碧阁的。阿娅笨手?笨脚,跳不好舞,却敢跳起来打客人的头。阿娅总惹事?,被?打多少次也不屈服,她?都气死了。好在阿娅嗓子不错,可以唱小曲,后来就被?太子看上啦。

“对?了,那个阿娅不识字。”

姜循回神:“她?在大魏长大这么多年,还在歌舞坊那种取悦男子的地方待着,却一点儿?字都不认识吗?”

简简洋洋得意:“对?呀,笨死了。我从?小习武,但我还是认识一点字的……”

姜循:“只是认识自己名字的水平,也值得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