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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发现她在江鹭这里,实在是走一条死路。她不知他为什么明白那么多,平时却一声不吭。她若知道他心思那么多,平日会更小心些……

姜循不敢再冲他发火,怕他破罐子破摔拉着她一起死。她脸色变来变去,最后?憋出?一句:“我和叶白当真是合作,你能不能再忍一忍……”

江鹭一瞬头晕。

他被气得笑?出?声。

温柔沉静的小世子这样低笑?,眸子阴沉沉,实在让人不安。姜循欲躲,江鹭哪里肯——

“忍?我忍得还?不够吗?你以?为我现在不是在忍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骗我的比我说出?来的更多吗?你以?为我看?你这个眼神看?不出?,你还?有其?他的在骗我吗?为什么总要骗我?我就那么卑贱听不得一句真话?你对我所为,难道从不后?悔吗?

“你可知道,我发现简简身份时,再想到你让我找乔世安,我是什么心情?

“你可知道,那日,你姐姐扮作你,和我相遇,我看?出?了不对劲,我猜你当年与?我初识就有问?题。我何曾受过那种羞辱?我是南康世子,我不是你们姜氏女争夺的玩物!我去找你,我当时本是要与?你算账……我为什么没和你算账?

“当日我醉酒唐突你,你次日便来试探情报,我也告诉你了。我不知道你的别有用心?我明明说了‘再不见面’,我为什么还?是见了?我就对你那么旧情难忘,非要见你一面吗?你不知道我为什么回来见你吗?

“我今日清晨问?你三句话,你没有明确给答案,我依然忍了下来。我是什么卑贱之人,那么一次次忍你?我为什么忍下去,你不知道吗?”

他发红的眼睛望着她,揉着水含着雾的眼睛逼视她。他抓着她手搂着她腰,他乌黑发丝散在她面上……

忽有一瞬,姜循怔望着他,鼻间?一阵发酸。

她恍然明白了他为何忍下去——他看?到她生病了。

姜循想,如何不是今夜的“捉奸”,也许江鹭永远不会提。

姜循抬手,颤巍巍抚摸他面颊。她喃喃如同自语:“所以?……你本来不想见我,是因?为我生了病,你担心我……你明明很生气,可你还?是来找我,想确认我病有没有好……”

她睫毛颤抖,感?觉一阵喘不上气的锥心之痛。

她向来不相信这些情感?,可这些情感?若是放到江鹭身上,她又觉得如他这样洁净的人,似乎确实会这样做……她拂在他脸颊的手指发抖,她目光灼灼神魂飘离:“所以?,你原来是想找我吵架不是来保护我的?但你……”

……但他最后?选择的是保护她。

没有与?她争吵,没有气她,没有让她雪上加霜,没有将她逼到绝路。

他为她留一条线,可她做了什么?

……她在他去而复返的今夜,被他“捉奸”在床。

忽有一刻,姜循不想忍了,她胸中颤意连连激荡连连,羞愧与?欢喜共存,冲动与?委屈要吞没自己……她张口想说出?一切,但话到口边,她依然被理智所牵。

她挣扎很久,在江鹭灼烈又落魄的凝视下,姜循别眼:“阿鹭,今夜真的不是‘捉奸’。”

江鹭低垂的睫毛如雨,绵绵潺潺敲打她心。他看?她羸弱低脸,面无血色。他搂着她的手轻轻跳了一下,强忍着没动作。

姜循低声:“我约叶白相见,一是谈合作事宜,二是……为了你。”

江鹭半晌后?,哑声:“……为我?”

姜循轻声:“你太不当心了。你杀了章淞,虽然做好了痕迹,却没想到有人追着你不放。张寂根本不相信章淞是醉酒而死,他查了很久,已经将线索锁定?到你身上。待他找到关键证据,他就会弹劾你。

“你是我的盟友,我自然不能让你出?事。其?实我原本打算用此事逗你,得一些好处,再帮你解决……但是,你在医馆中那样对我,我亦不是铁石心肠,亦有几分心软。我决定?帮你解决此事——我今夜约了叶白,和他商量好了假证据,将青州刺史指控为凶手。那刺史不是什么好人,在青州鱼肉百姓,叶白被太子派出?去办差时,早抓了那人的把柄。但那人投靠太子,叶白不好出?手……若是青州刺史是杀害章淞的凶手,章家不会饶了他。

“这便是我和叶白夜谈的真相。我和他帮你解决此事,我没打算邀功。但如今,我还?是在你面前邀功了,是吗?”

她抬起眼,轻轻望他。

她几分疲惫,几分楚楚。她精神有些不济,但她目如春波人有魅态,那般模样,仍如钩子般,在他心间?留了痕迹,让他又酸又痒。

江鹭失神。

他慢慢地起身,慢慢地收了自己的手。

他轻声:“你说的谎话太多了,我不信你的话……我自己去查。”

姜循:“那你要快一些了。明日天一亮,一切都来不及了。”

江鹭飞快瞥她一眼,意识到她和叶白,打算明日动手。她没有说,他也不问?。

他又淡声:“你依然没有回答我,你和叶白的关系,你认识我在前,还?是认识叶白在前。你依然在用其?他事转移我的注意,搪塞我。”

姜循道:“……现在真的不能说。”

他没有说话。

他起身背对着她,背影萧肃侧脸温静,不见方才的迷惘凄惶之色。姜循落落地想,他其?实十?分好哄啊……只要她肯说一句真话,他就可以?消气,是么?

他其?实没那么的不可理喻,没那么的可怕,是么?

那他对她的恨,是不是……

姜循想得有些发痴,想得有些心间?发抖。骤然间?,她见那转身欲走的江鹭重新返身,俯身朝她而来。他重新跪在榻上,手抚她下巴,低头看?她。

姜循心尖跌一下。

他垂目在看?她颈上的伤,她并不知道,只觉得他眼睛又恢复了那种果?浆一样清透流离的颜色,十?分璀璨。姜循许是昏了头,她微微笑?:“怎么,去而复返?仍然想上我的榻?如果?是你,我不拒绝啊。”

江鹭垂着的睫毛一顿,抬起眼皮。

一只艳鬼散着发挑着眉,美目流波,又在勾引人了。

江鹭看?她半晌,道:“你不用献祭什么。”

姜循怔住。

她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献祭什么?”

江鹭:“不是我发怒,你就要牺牲什么奉献什么。也许曾经的我会被哄住……可我已经不是十?六七岁的我,姜循,我不是你记忆中的单纯少年郎了。”

她怔忡看?他,他淡淡笑?一笑?:“我没那么好骗,没那么好哄了。上不上榻,于我都没什么意义?……我不会在稀里糊涂中,与?你发生不应该发生的关系。当日醉酒那次……已然是失误。同一个错,我岂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犯?

“而即使退一万步,我今夜当真被你气的,与?你发生了什么……也不代表我会为你退让。姜循,你不知道我如今在做的事——我一步都不会退。神挡杀神,鬼挡杀鬼……没有人可以?阻止我,没有事可以?拦住我。”

——让该死的人都下地狱,该活的人都得到拯救。

姜循仰望着烛火下的江鹭。

他如月如云,高?山之巅。她被那种温静之人身上少有的顽固与?凌厉吸引,她感?觉到自己的血液也随之沸腾。

姜循喃喃自语:“我也是……”

她在做的事,她也一步不会退啊。她不会为了任何人任何事放弃,她必须要做成她的大业——

让该死的人都下地狱,该活的人都得到拯救。

二人一时沉默。

姜循听到江鹭轻声:“你不要为了平息男子的怒火,去献祭自己奉献自己。不至于如此……至少我不用。”

她低着头。

乌发散在她脸上,她露出?的颊洁白无比。她用手捂住颊,躲过他目光,一言不发。

姜循听到他说:“我喜欢一个人,才会与?她同枕而眠。我绝不妥协。我今日失控了,以?后?会克制。”

江鹭听到她很轻的一声“嗯”。

她声音太轻,又有几分沙。他疑心她在哭,踟蹰一下,烛火下,他抬起她下巴,让她仰脸。

她没有落泪,但眼中波光闪烁,宛如湖波迎风,涟漪荡起。

她睫毛上沾着水,躲开他的窥探。

江鹭扣着她下巴的手微紧,若有所思:“你是不是不知道怎么跟我相处?”

姜循立刻:“胡说什么?”

江鹭垂脸:“撇开你那些心机、撩拨、玩弄,你就不会跟我相处了么?你觉得自己错了我恨你,但我有真正伤过你么?为了怕受伤,你从一开始就用欺骗对付我。

“你自己欺骗我,便也不信我的话。姜循,你确实坚不可摧,但你一定?也错失了很多。”

姜循嗤声:“胡言乱语。”

他扯动嘴角。

他不打算与?她说了。她提了章淞之死,提了张寂对他的起疑,他要去查探她是否说的是真话。他心中依然压抑依然愤怒,但他也无路可走……

因?为他对她下不了杀手。

姜循不知,姜循怕他。但他今夜几次生杀心,几次下不去手……他的对抗在她面前,何其?微渺无用。

太荒谬了。

江鹭一言不发,朝窗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