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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寂打马过街,凝望江鹭。江鹭抬眼,轻飘飘与他擦过一眼。

张寂纵马已过拐角,却忽然一勒马缰,调转马头追去江鹭。身后卫士们?茫然:“指挥使?”

张寂怀中那封弹劾书滚烫,他整个人伏于马身,快速道?:“你们?去杜家,我有?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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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候阴下,午后日?头躲入云翳后,骤起狂风。

杜府人头攒动,家人与仆从?心?急如焚,杜嫣容却离开哥哥的屋舍,躲开了嫂嫂流淌不住的眼泪。

杜嫣容在自己后院,会?面了一位死士。那死士穿着侍卫服,但更早些的时候,他穿着黑衣蒙着面布,带着手下,一同去刺杀杜一平。

此时,杜嫣容蹙着眉,立在古树下,低声?:“玉泽,你过分了。我不是叮嘱过,不要伤及哥哥性命吗?”

名叫“玉泽”的死士拱手,冷淡:“娘子,我并未伤及郎君的性命。只是娘子嘱咐过,杜郎君冥顽不灵,不肯赋闲,非要主持那春闱,我等便要行?非常之法,将郎君留在家中。

“是娘子说,春闱那潭浑水,我们?不能碰。郎君不肯吃娘子送的食物,不肯见娘子,娘子只能出此下招。但我仅刺中了郎君的肩头——若非郎君挣扎得厉害,郎君非要留下我等,他也?不至于失血过多。”

杜嫣容面有?郁郁之色。

叫“玉泽”的死士飞快打量她一眼,迷茫道?:“娘子若不满意……便刺属下一箭?”

杜嫣容一怔。

她郁郁之容为?此莞尔,揉了揉发酸的腮帮,轻叹口气。

杜嫣容当?然不想杜一平继续主持那春闱——

名单交出去了,账簿的功能已经作用了。姜循没有?骗她,杜一平真的赢了名。既已功成,便当?身退。杜嫣容若不想法子让杜一平退出,便要轮到姜循出手了。

杜嫣容会?对自己哥哥手软,姜循却必然让哥哥吃更多的苦。哥哥不懂朝政风云,深陷其中,只会?妄送性命。

杜嫣容沉思片刻后,道?:“玉泽,你带着你的手下,出去躲两日?吧。别被我哥哥认出来了。”

玉泽一怔:“那娘子你……”

杜嫣容微微轻笑:“我无妨。我倒要看看,姜循怎么唱这?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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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中,“砰”一声?巨响,太子将茶盏挥落在地。

宫人们?不敢入室,大气不出,书阁中,只有?姜循直面太子的怒火。

姜循面不改色,垂眼盯着被扫落在地的玉瓷,道?:“我一心?为?殿下,殿下何至于这?么大火?”

暮逊气笑。

他一把扣住姜循的手腕,将她扯到面前:“图穷匕见啊姜循——你从?一开始,属意的主考官,便是叶白吧?我不同意,百官不同意,你便曲意逢迎。

“你推举了杜一平,我以为?你当?真一心?为?我。但是杜一平现在遇刺了,杜家不会?让他再做这?个主考官了,如今朝中朝臣又?倒了大半,在正身之前没人可担此位。

“叶白年轻,资历不够,你就要一点点为?他铺路。说!你为?什么如此助他?!”

姜循手腕被捏得剧痛无比。

暮逊与江鹭不同,江鹭想逼问答案,暮逊却当?真会?下狠手。姜循面色发白,冷汗淋淋,可她从?来不畏惧这?些。水雾沾在睫毛上,她甚至在笑。

姜循一字一句:“我当?真是为?了殿下好。”

暮逊:“说谎。”

姜循仰着头,目若火燃:“叶白本就有?才,你为?何一直不用?我对你忠心?耿耿,为?你做一件又?一件的事,你当?时如何与我约定的?你说与我共治,共登高?台。

“可你实际怎么做的?你猜忌我,因为?我当?年带叶白回东京,你便一直疑心?我二人……你留阿娅在身边,我尚帮你遮掩。你扪心?自问,你何曾见我和叶白往来过密?”

暮逊:“那你为?何一直推举他?!”

姜循厉声?:“因为?其他人都与我爹脱不开干系,有?事无事都更向着我爹。只有?叶白是他在贫寒时,我亲手扶持的。他应报答我,应为?你我大业添砖加瓦——而不是为?你徒劳的猜忌,坏我们?的大事。”

暮逊呼吸急促。

姜循颤巍巍伸手,忍着一腔恶心?,抚摸他英俊面孔。她被他掐出痛意,但她偏强势,与他共忆往昔——

“殿下,你不是答应过我吗?我做你的太子妃,我们?一同掰倒我爹。我们?有?共同的仇人——我爹压制你,我爹为?我下蛊,我们?难道?不应该同心?协力吗?

“难道?还要在此互相猜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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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逊看着眼前的美人步步紧逼,心?中生出一腔凌乱迷惘。些许怜惜,些许不安。

是的。

他和姜循有?过誓言:那时姜循回到东京,来做他的太子妃。他本欲拿捏这?未来太子妃,却想不到太子妃挽起手臂,让他看姜家种在她体内的蛊毒痕迹。

暮逊去查过,他那老?师姜明潮果真丧心?病狂,为?姜循种蛊,只为?了留下姜循。姜芜做不了太子妃,姜家必须有?一女愿意做,并且有?能力做。

暮逊得知姜循对姜家的恨意,听到姜循的哭诉:“姐姐一来,他便将我赶出门;遇到事了,他觉得姐姐柔软不堪,就又?要逼我留下。我在他眼里,只是他求功名的踏脚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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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来,姜循手臂上的蛊毒痕迹早已消失不见,暮逊数次凝望她白皙的手臂肌肤,都怀疑自己听到的姜循示弱,只是自己的幻觉。

这?位贵女如此强悍,如此疯狂,真的会?博他怜爱?

真正可爱的小娘子,应该是阿娅那样,应该没有?这?鳄鱼一样的眼泪。而今、而今——

姜循再次在暮逊面前落泪。

她不常落泪,她的每次落泪,才让人如滚油锅般,惶然焦灼。

暮逊对她的情意本就若有?若无,本就既爱她,又?怕她,还要提防她。此时姜循的柔弱,顺了他心?中大男人的那一面。

暮逊松开了扣紧姜循手腕的力道?,搂住她肩:“循循……”

姜循抬眸,泪意挂睫,目光灼灼:“殿下,你必须先行?一步,你绝不能和赵公共进退。即使你这?次损失数员大将,但你会?赢得名声?。

“殿下,得民心?者得天?下。你若不割掉身上的瘤毒,积重难返,他们?会?拖垮你!赵公必然也?能想到这?些,你要快于赵公!你快他一步,才能在官家面前压他一头。”

暮逊目色沉沉,许久不语。

姜循一字一句,语速飞快。暮逊如被流石击中,头晕目眩,趔趄后退。

他跌坐在椅上,姜循步步逼迫,反抓住他的手:

“殿下,选新的主考官吧!殿下,着开封府和大理寺查百官,早早去向官家禀报吧。我们?没多少?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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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寂下马,进入一深巷。

巷中空寂,无人声?息。此地荒芜早已废弃多年,张寂追着江鹭进入此巷,江鹭却失去了踪迹。

张寂小心?翼翼走在巷中,突然感觉到寒意自身后来。他刷地出刀,刀背朝身后砍去。身后那人身手如魅武力甚猛,长剑出鞘——

“砰!”

刀剑相撞,砸出火星,二人各自退后半步。

张寂凝望那立在巷中的江鹭,见江鹭袍袖纷飞人如美玉,垂脸俯眼宛如游历人间的纯白小神?仙。然而方才一击之下,张寂便试出了他的实力,看出了他藏在光鲜下的晦暗。

张寂冷声?:“一月前夜闯开封府的人,果真是你。”

……不掩饰实力的江鹭,和那夜恶徒用的轻功一模一样。

张寂再回忆自己在东宫试探江鹭武功的那次。张寂睫毛轻颤,道?:“原来你师承南北,不只会?用南刀,亦有?一身威猛的北人武功路子。南康小世子怎么会?北人的路子?”

江鹭垂着眼:“与你何干?”

张寂淡下眉目,缓缓说:“那么,是你杀了章淞?”

江鹭一言不发。他目光仍沉寂,神?色不快。昨夜的争执至此痕迹不消,他虽查明了叶白果真为?青州刺史定罪之事,心?中却一派憋屈。

他凭什么要他人顶罪?何况操持那人……是叶白。

张寂:“小世子为?何不说话?敢做不敢当??当?日?在宫中杀猛虎的气概,世子是一分也?无了?”

江鹭嘲弄抬眼。

江鹭淡声?:“我有?什么不敢认的。”

他朝前走数步,目光淡而寂:“我杀章淞,杀便杀了。要我为?章淞陪葬?你有?这?个本事吗?”

张寂厉声?:“那是一条人命!”

江鹭:“他人的人命就不是人命,章淞就是?”

张寂:“什么意思?”

江鹭瞥他一眼,掉头便走。他武功高?强,张寂却也?不弱。身后劲风袭来,江鹭旋身躲闪,张寂手中拳落空,长刀再出:

“江世子若说不清楚,今日?便不得离开。”

江鹭:“你写了折子,去朝堂上告我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