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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那小孩在江鹭的?照顾下,已经不哭了?,脸也擦干净了?。他白玉一般,一双眼睛黑葡萄般闪啊闪。小孩还在装可爱,奶声奶气地告诉江鹭,说他爹娘请他们一起去用?饭。

不讨人喜欢,事事看人脸色……和她小时候一模一样的?讨厌。

姜循找麻烦道:“我都说我不喜欢小孩了?,你为什么还在照顾那小孩?你不应该和我站在一起,一起声讨吗?”

江鹭:“可我喜欢。”

他在姜循发怒前,慢悠悠:“我喜欢幼时的?你。”

所以他也会照顾同样软弱的?小孩。

姜循心一跳,却说:“你都没见?过幼时的?我,说什么喜欢?”

江鹭微侧头,朝着她。他眼上有一圈布,看不清神色。但姜循想,他此时应当是眼中带点儿笑。那样宁静清澈的?眼睛,会浸着闪烁的?春波:

“虽然没见?过,但我觉得我必然喜欢。我甚至觉得我可以照顾那时的?你,你觉得呢?”

姜循淡漠:“我是天?下最狡猾的?小孩。”

江鹭淡然:“我是天?下最好的?猎手。”

姜循噗嗤笑:“你真?是大言不惭。”

姜循捂住自己?心脏,心跳得时快时慢。

她不知江鹭俯下身在那小孩耳边说了?什么,就见?那小孩怯怯朝她转过来,不敢看她的?眼睛:“姐姐,对不起。我爹娘请你们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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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循和江鹭出屋。

小孩抓着江鹭的?衣摆,跟在他们身后。

穿过门帘时,一片黑光罩下。姜循在短暂的?黑暗中,寻到一丝勇气,极快的?:“你真?的?喜欢吗?”

她说得这样模糊,他却好像一下子就听懂了?。

江鹭低声而坚定?:“我喜欢幼时的?你。”

他说完便?脸红,整个人窘得僵硬。他说完,便?感觉一只微凉微软的?手伸来,抓住了?他袖子。

虽然他眼蒙白布,却武功尚在,行动不需他人搀扶。到此时,姜循才来扶他。她侧头踮脚,在他耳边轻声:“那我也喜欢现在的?你。”

在一团黑暗中,他为小娘子的?耳边轻语而失魂落魄,心神难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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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在夫妇家中用?了?膳,并?没有问?起这家家中遭灾的?缘故。

姜循心情已经平和下来,既不冷嘲热讽,也不设下陷阱诱人上勾。这家人倒是觉得她态度捉摸不定?,江鹭却见?她内心柔软,在桌下,他轻轻伸手,握了?握她的?手。

姜循便?忍俊不禁:瞧他都脸红成什么样了?,还来宽慰她。

她眼不盲耳不聋,仅仅是心情不好,有什么值得宽慰的??

姜循便?殷勤为他夹菜:“郎君,你多吃一些。”

这家妇人插话:“两位金童玉女,恩爱得让人羡慕。”

姜循打蛇随棍上,当即挽住江鹭的?手臂:“对,我夫君和我上山游玩,疼我疼得紧。可惜现在瞎了?,得我照顾他。不知这山上的?赏萤处到底在哪里??”

在夫妇眼中,此女无才无貌,且脾性阴晴不定?,不如那郎君端正。可不知为何,此时这面孔黑黝黝的?小娘子冲他们笑,眼波微扬,睫毛如扇,在某一瞬间,他们竟鬼使?神差觉得此女好看。

……见?鬼了?。

夫妇连忙别过脸,仓促回答姜循的?问?题。他们一直忐忑这小郎君眼瞎的?问?题,但是直到那二?人告别,那事也没再提起,更让他们坐立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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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那家人的?介绍,赏萤处在后山,他们要再绕一段路。

姜循听还要走,便?兴致缺缺:他眼睛都看不见?了?,赏什么?没趣儿。

江鹭道:“我眼睛看不见?,耳朵却能听到。我能‘看’到的?,未必比你少。”

姜循:“开什么玩笑?我便?不信你只剩下耳朵,会比我这个健全人赏的?多。”

江鹭淡淡:“你对习武没兴趣,自然不知道我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姜循眼波微转:“那又如何?你也不知我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她说完,便?觉得自己?输了?一筹——人家耳聪目明,五感强大,人家看到的?世界分明比自己?清晰。自己?拿自己?的?弱点比什么?

姜循立刻:“那我们一会儿便?比一比。各自描述自己?‘看’到的?,看谁的?更准确。”

江鹭挑眉:“你这都要比?”

姜循:“那你比不比?”

他沉吟一二?,和她击掌而应:“比便?比。”

姜循斗志昂扬:“走!”

江鹭跟随上她。

其实他对赏萤没什么兴趣,但是姜循今夜目的?在此,他岂能搅了?她的?兴致?他知道她好战好胜,便?设法和她赌上一赌,如此,姜循便?非要看那萤火了?。

……她真?是可爱,并?没有他心中提防的?那样难懂。

在重重伪装之?下的?姜循,和昔日的?阿宁一样可爱,或许比阿宁更可爱。江鹭说不出,他要跟随她,走入她的?天?地,见?她所见?,想她所想。

若有可能,他想给她想要的?一切。

……只要她不再骗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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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在后山山径上行走。

姜循起初耐着性子扶他,后来发现他行动自如。脚下有石子,他没有绊到,反而把?她绊了?一下,还要他伸手来扶她。

江鹭低笑:“看不见?的?到底是谁?这就是姜娘子眼中的?世界吗?”

姜循盯着他低垂的?面容,婉婉而笑:“我见?美色而痴迷,人之?常情。不当心罢了?,这有什么?”

他被撩得无奈,面上笑意收敛,唇角却仍微扬。

蒙眼白布拂过他脸颊,与发丝、乌发缠到一处。这冰雪一样的?郎君确实让姜循看得心荡,她目光越过他肩,看到了?他身后草丛中闪烁的?萤火虫。

在江鹭看不到的?世界中,姜循眼睛瞬被点亮。

她推开他的?手,朝山径草丛奔去:“你走的?很稳妥,完全不需要我扶。我在前面为你引路吧。”

她和他交握的?手一触即走,他伸手欲捕,她已如一尾滑溜的?鱼般,从他身畔溜走了?。

江鹭心中一瞬间空荡荡。

心房中那漏了?光的?窗纸扑棱,四面风涌,朝他吞噬而来。空洞渗血的?地方提醒着他,他不是姜循记忆中纯洁无瑕的?美少年。他心有瑕疵,鳞伤正在一点点布满周身,试图吞没他。

江鹭强忍住那片刻恍神,重新定?住心神,摆出与平日一样温静淡泊的?模样,追随姜循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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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循立在山道间,提着一盏灯,将四周草丛中的?萤火朝她吸引而来。

黑夜阒寂,万般光华点点如星,萤黄一片,朝姜循飞舞而去。山道风起,涌如潮落。姜循立在万盏华光中,被无数萤火包围。

她一手提灯,一手去捕捉那些虫子。

翅膀发着光的?小虫落到她指尖,在她屏息凑近时,又受惊振翅飞起,重光窜过她眼睛。

姜循仰起脸,看到自己?衣袂间都停留着这些荧光。

她禁不住扭头,朝山道另一头呼唤:“阿鹭,看我——”

江鹭朝她“望”来。

姜循被萤火包围,星光闪耀;江鹭雪衣轻袍,立凡尘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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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鹭站在一片晦暗中。隔着白布,隐隐有荧光交映,他可以看到很模糊的?光影。

他当然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感受不到。风声裹挟无数翅膀,对他过敏的?耳力也是一种折磨。他越是听,越是心乱;越是跟着那种挥舞翅膀的?节奏,越是心跳加速。

模糊的?光影,让江鹭想到的?不是萤火飞舞,而是火。漫天?无尽的?大火,焚烧所有秘密的?大火。

过快的?心跳与模糊的?火光,又将江鹭拉回凉城。

他从城外飞奔回城,他在黎明光中看到漫天?大火。城门半开,百姓们张皇出逃。他逆着人流朝里?面奔,街衢上全是血泊和尸体。有无辜百姓的?,有两国军人的?。

他们死在血泊中,胸腹插剑,双目大睁。似乎在死去的?一瞬间,他们知道了?什么真?相。可他们已经无能为力,只能流下血泪,茫然等待。

江鹭回去的?太晚了?。

他呼喊故人名字,没有一人回应他。他在烟雾中穿梭,跌撞倒在段老将军的?尸体前,怔怔看着大火焚烧一切。

战鼓喧天?,震耳欲聋。无声嘶吼和求救声此起彼伏,江鹭心痛欲碎。

为什么明明失了?火,却还是动了?兵戈?为什么说是不小心失火,凉城的?将士和阿鲁国进城的?将士身上却都有伤,都带了?血?他们的?尸首上插着对方的?武器,他们死于对方的?兵刃下。

朝堂因此震怒,笃定?是程段二?家诱了?阿鲁国国王深入,想杀敌却自食其果,还害得双方交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