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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鹭和?暮逊在“神仙醉”后关系紧张,不再为盟友。可暮逊是一国太子,就算要除江鹭,也会做足准备,而不是雇佣江湖人?出手。

其中必有别的缘故。

而查到贺家,江鹭想起姜循告诉自己的“贺家以前是凉城人?”。江鹭便去开封府,以皇城司的名义?,要求查阅贺家案子的卷宗。

他?看到了姜循说的两年前贺家多出来的一笔钱。这些钱不是同一批次入账,断断续续入了很?久,却在某一时?刻,突然停滞。

开封府认为这是贺家偷偷贩卖“神仙醉”的钱。贺家正?是靠着这笔钱运作,成功摆脱皇商的旧日时?分,把族中子弟包装成文人?墨客,来东京参加科考,要给贺家换个?新身份。

而这笔钱……江鹭一时?间看得不仔细,也算不出具体数额,但是他?忽然想起一事。多日前,段枫在看凉城事变的卷宗,告诉江鹭说,军费少了一大笔。

两笔不同的钱……会是同一笔钱吗?若非同一笔,贺家当真贩卖过“神仙醉”?若是同一笔,难道贺家参与了凉城事变?

贺家此案与当年的凉城事变无关,审案人?没?在那笔钱上大做文章,江鹭却无法坐视不理。

江鹭翻阅卷宗:“贺家的案子,判下来了吗?”

陪同的小官弓腰:“判下来了。男的流放,女的入教坊。入了八月就会让他?们动身。”

江鹭:“谁判的?”

小官:“赵宰相亲自过问,亲自批红的。”

江鹭诧异抬头:“宰相?”

……宰相前些日子不是还想拖延时?间,想将太子一军吗?赵铭和?怎么突然转了兴,快速给贺家判了罪?

小官挠头,唏嘘道:“许是赵宰相嫉恶如仇,见不得贺家人?这样鱼肉百姓吧?何况赵宰相震怒也正?常——世子不知,多年前,宰相与先大皇子一同处置凉城的事,为了和?盟,宰相与大皇子尽忠尽责。虽然后来是太子接手了凉城案子,但是宰相看到出身凉城的贺家,会难免想到当初凉城那些昏头的将士害死多少人?,差点毁了两国盟约吧。

“赵宰相对贺家,可能是迁怒了。”

江鹭缓缓抬头。

他?立在狱中阴翳角落,一重烛火照在他?面上,白得几分诡异。

江鹭在一瞬间,气势拔然如剑出鞘,让陪同的小官朝后惊惧跌步。小官捂着心脏回神,见江小世子依然面白人?秀。

许是狱中潮湿幽冷,他?看错了。

江鹭轻声:“赵宰相先前和?大皇子一起主和?,主持凉城事务?”

小官咳嗽一声:“世子不要对外说啊。因为大皇子已经?死了,现在做主的是太子。在宰相面前,可不能提‘大皇子’,宰相会不快的。”

江鹭将卷宗扔给小官。

他?掉头便走,一言不发。小官手忙脚乱地收好卷宗,小跑着追上去:“世子不看了?世子这是去哪里?”

江鹭自然不答他?。

但是江鹭出了开封府,便御马去了枢密院。

之?前,他?为了不引人?注意,只让段枫调查枢密院中关于凉城事的卷宗。而今日,他?突兀得知了十分重要的消息,他?怀疑这些新消息和?凉城的遭遇有关。

哪怕会引人?怀疑,他?也要亲自去一次枢密院。他?将以“查贺家”作借口,以“贺家是凉城人?”为理由,要求调阅凉城事变的卷宗。

他?会记下这些内容,和?段枫合计——

贺家,孔家,太子,姜明潮,曹生,大皇子,赵铭和?……卷入此事的人?越来越多。

江鹭知道得越多,却越冷静。他?要一点点深入查,他?要知道凉城是怎么一步步被火烧,凉城百姓怎么一点点远离家乡无处可归,两国合约,到底是怎么谈成的。

他?要看清楚,到底是“和?盟”,还是“卖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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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鹭从枢密院出来,已到傍晚。

他?想着自己从枢密院卷宗中看到的那些消息。确切说,那些记录下来的卷宗内容,并?没?有太多有用讯息。若当真有用,段枫也不会至今才?查到一笔钱的去向不明。

江鹭只能记下所有,从细微处推断,从不被人?注意的地方观看全貌。

他?心乱之?时?出皇城,却发现有人?在专程等着他?。

等候在马侧的卫士见到江鹭出来,忙上前请安。卫士跟随江鹭,小声在江鹭耳边说:“世子,姜娘子有事寻你夜会。”

卫士等着江鹭的回复,却骤然间,颈上悬了一把剑。

卫士愕然,迎视江鹭冰雪般的眉目。

江鹭垂眼?:“戏弄我?”

他?分明温润淡泊,却许是因为习武的缘故,常有凛然寒气。这寒气直逼卫士,满是凌厉。卫士僵硬片刻,说:“小人?怎敢?是姜娘子……”

江鹭:“哪个?姜娘子,谁家姜娘子?我不曾和?任何年轻娘子相熟或有约,你却是安的什?么心,借旁人?娘子的名号,来行这损人?闺誉之?事?或是,你不将我放在眼?中,胆敢戏耍我?”

卫士嗫嚅,额上渗汗。

卫士说不出所以然,江鹭手中剑朝下按。他?如今杀气凛凛,杀人?如吃饭面不改色。他?又知道此间必有异常,便下手丝毫不留情。

眼?见卫士要在他?的手下丧命,一道尖锐的声音拔高:“世子手下留人?!”

江鹭转头。

黄昏红光入天际,一位老仆模样的内宦从皇城门口的马车中爬出来,手持拂尘,急急奔来。

这内宦奔来便踹那卫士一脚,恭恭敬敬朝江鹭陪笑脸:“见过世子。敢叫世子知道,他?是老奴侄儿,为人?混不吝,办差时?就喜欢吃酒。这人?吃酒就说胡话,屡教不改。老奴给他?安排个?活儿,他?又在世子面前张狂……世子饶他?一命吧。”

这内宦又让卫士给江鹭磕头。

那卫士涨红着脸,浑浑噩噩低头下跪,自扇巴掌,求江鹭开恩。

江鹭看那内宦:“你寻我?”

内宦赔笑:“东宫殿下说许多日没?见世子,想起旧情颇是唏嘘,想请世子入宫吃酒。殿下当真器重世子,昔日和?世子把手言欢,却被奸人?挑拨……殿下想和?世子重修旧好。

“世子,请吧。”

江鹭望着落日,神色如常,睫毛却轻轻地剪一下,微微心沉。

城门洞开,落日披城,阴影罩来。站在瓮城墙下的江鹭别无选择,甚至没?机会知会姜循。他?必要赴这场“鸿门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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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逊在东宫设宴,招待江鹭。

这是决裂后,二人?第一次同席。暮逊言笑晏晏,好像不在意江鹭折腾出的诸事,只满心唏嘘,说都怪贺明,不然,两人?君臣同席,哪至于如此尴尬?

江鹭客套应付,敷衍地说一些自己对不起太子赏识的话。

他?一贯如此。

只是一贯如此的江鹭,在今日的暮逊眼?中,却有了不同的意味。这位过于安静、少言少语的小世子坐在小几后,暮逊支颌凝望,心中想的却是:江鹭在姜循面前,也这样?

不至于吧。

暮逊目中的笑意微戾。

江鹭倏地抬头,与他?四目相对。

暮逊微微笑:“给夜白上酒。”

东宫酒宴上,侍女仆从皆挥退。只有暮逊和?江鹭坐在席间,一盏盏地饮酒。暮逊打着灌醉江鹭的主意,江鹭便也顺着暮逊,杯盏不停。

天光渐暗。烛火照在一方长屏上,摇曳间,为江鹭眼?中添几抹冶色。

汩汩倒酒声仍在继续。

暮逊:“孤生辰那日,夜白似乎早早便离席了。”

江鹭:“殿下不在,筵席不尽兴,臣自然待得无趣。”

暮逊大笑:“说得好,敬夜白一杯!”

江鹭仰颈便饮,十分痛快。

暮逊:“这几日东京发生地动,不曾见到夜白身影。”

江鹭:“臣不如殿下爱民如子。”

暮逊:“好,再饮!”

一坛坛酒摆在二人?之?间,空了的酒坛叮咣间,骨碌碌滚了一地。江鹭清明的眼?睛,在一杯杯酒下,渐有迷离色。而暮逊和?他?的问答越来越快——

暮逊:“夜白府中可有种植海棠?”

江鹭:“臣不爱花,不知。”

暮逊:“夜白今日和?卫士动手时?,听说身手有些凝滞。怎么,夜白最近做了什?么,莫非受了伤?”

江鹭:“是昔日臣出城缉拿贺明时?,在守城卫士那里受的伤。殿下不曾听他?们提过?”

暮逊:“那他?们便是渎职了……赐死吧。”

江鹭对他?人?生死好像全不在意。他?的心神沉浸在自己面前的酒樽上,玉色脸颊已经?被晕得通红,看着暮逊的眼?神恍惚,回答问题越来越缓。

暮逊:“夜白和?循循是旧识?”

江鹭迟钝半晌:“……不是。”

暮逊:“此前不认识?”

江鹭:“不识。”

暮逊:“此间不相识?”

江鹭:“不识。”

暮逊:“那么这幅画,夜白也没?见过吗——”

暮逊声如金玉铿锵,他?拍掌间,摇晃烛火蓦地一明,撒在屏风上。江鹭好似吃醉了,他?趴伏在小几上,目光痴痴地看着屏风。

绢画被置在屏风上,烛火耀耀,光影流转,将画中郎君风采衬得绝世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