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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挺久,郭敞站在窗边细细吹风,好像之前那段对话已?经翻篇了?时。他又忽然道:“素娥朕是知?道的,怕是不在意这些。她?这个人其实是很有些清高的,她?常说苏顺容孤高是真?孤高,不在乎世俗眼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俗人入不得她?的眼...其实她?才是这宫里头一个清高的。”

“她?也不看看,苏顺容不与别人投缘,偏偏与她?有几分君子之交,是什么缘故。所谓‘人以群分’,不是一路人怎么会走?到一起?”

“呵,这样说来,过去倒是难为?她?了?。明明是无心于此的,偏要在朕面前那般柔情似水——不,说不得是朕想错了?,细细想想,她?竟是从未真?正对朕表过情的。那些体?贴温柔,那些无微不至,是朕自作多?情了?。”

“真?要说来,她?和陆美人在朕面前也差不多?...朕当初怎么就弄错了??”

说到这里,郭敞竟忍不住苦笑了?起来:“这倒是令朕想起了?她?早先说过的,人信的从来只有自己愿意信的...她?向来通透啊!”

王志通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他知?道这个时候官家必然是有要他说些什么的意思,倒不见得他的话有那么打?紧,不过是人在迷茫时就想听听旁人的意见。不见得会照着做,但总归能?让心里暂时没有那么空落落的。

只是他当下若真?的说了?,怕是说了?还不如不说!顺着官家的意思,讲高顺仪的绝情,这些年来逢场作戏么?且不说,官家自己其实都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官家自己说是自己说,旁人跟着认可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就说不管那些了?,就做个心直口快的浑人,怕官家事后想着也不觉得这是他本性耿直,只对官家忠诚...高顺仪真?是那等逢场作戏、虚情假意之人么?怕不是的吧。不只是郭敞这样觉得,王志通也是这样觉得的。

绝情是有些了?,毕竟官家那般真?心,她?却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可虚情假意真?说不上,从最?现实的角度出发,天子的意愿是不可拒绝的。难道当初官家有心于她?,她?还要‘出于本心’拒绝不成?

那不是真?诚,是一心求死,不想活了?!

而要不顺着官家的意思,讲高顺仪的不容易,高顺仪还是对官家有感情的...官家自己都有了?定论,说这些只会显得在欺瞒——不过要让王志通来说t?,如今官家竟有些要自欺欺人的意思了?!

若真?的打?定主意,现在这番作态算什么?

又过了?些日?子,郭敞照旧不见素娥,只隔两日?叫人将郭玺从玉殿抱来。如此直到九月末,向太后过六十?大?寿...大?燕太后、皇后的生日?都叫做千秋节,向太后这回又逢着六十?整寿,更该大?办,所以这回为?千秋节准备的宫宴远比往常隆重。

说来,向太后在素娥刚得宠那会儿,身体?已?经是时不时得病了?。但大?约是年轻时底子不错,到如今虽说是时好时坏,可终究没有太医说‘不好’的时候。

千秋节宫宴,后妃凡是有品级的都要出席。素娥没有得病抱恙,自然谈不到请假不去。所以到了?时候,也携带了?寿礼,带着郭玺一起参加宫宴——其实只要有郭玺在,她?就很难推辞不去了?。她?这个众多?儿媳中的一个不去,那不算什么,可金孙不去,那可不行!

真?是金孙,甚至金孙都不足以形容。如果?用金子照着人打?一个,就能?得一个男丁,大?燕皇室哪至于如此有危机感?

向太后倒不见得有祖母心肠,隔辈亲就喜欢小孙子。毕竟说到底,郭敞不是她?的亲儿子,底下出再多?的公主皇子,都不是她?的血脉,也于她?的权势、娘家的地位无益(除非向婕妤能?生,但向婕妤也几乎被放弃了?)。

但千秋节宫宴本来就是展示皇室的一个舞台,多?一个活蹦乱跳的皇子,说得大?一些,对国家稳定都有作用!说得小一些,也能?增加皇室向心力,至少外臣宗亲们,不至于想着皇室血脉断绝了?该怎么办。

说来,郭敞唯一的亲兄弟,最?近又夭折了?个儿子。现在膝下只有两个儿子,还都是没过四岁的...瞧着就让人不放心。这是眼下皇帝、王爷们瞧着都比较能?生,要是今后不怎么能?生了?,该怎么办啊?想想就愁人。

这还不是瞎想,毕竟规律就是王朝国力走?上坡路的时候,生育从不是问题。可到了?走?下坡路的时候,皇宫里孩子都会变少!

素娥出现在宫宴现场,倒是没人当着她?说闲话。毕竟能?出席宫宴的,也都是有品级的妃嫔了?,能?和素娥说得上话的,地位还要更高。而这样地位高贵的人就讲究一个‘体?面’,就算是有心奚落,也不会当着面直接来,那太难看了?(原本有仇,又或者本身性格太坏的除外,那是特殊情况了?)。

不过,便是没有闲话,那样看好戏的眼神,以及一些人的‘小动?作’,还是挺有存在感的——素娥当然不喜欢这个,但她?也不喜欢过去那么多?人露骨的吹捧讨好。所以两相对比,她?竟也不觉得如今出席公共场合比过去难熬。

郭敞来时,见到的就是素娥身边远比平常人少的景象...这是这一两个月间,他第一次见到素娥,他以为?自己心绪已?然渐渐平复,不会再做小儿女态了?。却没想到,再见她?立时便怔住了?,还是王志通在身后提醒了?好几声,这才回过神来。

郭敞其实不知?道自己怔住的那一会儿想了?什么,更像是什么都没想。只是看到那个人在那里,便再也看不到其他颜色,看不到其他声音,能?入眼入耳的,天地间只有她?一个。

之后整个千秋节宫宴,郭敞都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便出神了?去。他刻意不再去看素娥那边,但人就在不远处,他可以限制自己的身体?,不叫头转向那边,也不叫眼睛看过去,可内心的浮想联翩已?然无法控制。

他想到她?那双清凌凌的眼睛,明明已?经是做母亲的人了?,却永远有着少女的纯净、矜持、单薄脆弱。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她?时的场景,是在林美人的清辉殿——他当时便觉得,一整天的乏腻、燥热全解去了?,真?是好一树白花开在自己面前,何等皎洁庄重!

还有素娥第一次侍寝时,她?是那样冰冷,他看来既像是冷雨风吹下的花,又像是一只玉石雕成的顽器。他当时沉溺于那样异样的美里,感叹‘尤物惑人’...现在回过头来想想,其实一切早有显现。

她?的冰冷沉默不是生性那样,也不是初次承宠,应对不来...她?就是冰冷沉默,没有一点点情意。

真?正让郭敞不愿意承认的是,他都看清了?,依旧会接着想她?。想他们相处种?种?,想他们情浓时分——他忽然无比明确地意识到,她?已?经是他的一部分了?,要割舍下她?,非得血肉模糊不可...而且非是不能?,而是不愿。

宫宴有散时,又过了?几日?。素娥正在练习书法,出去办事的席玫瑰,心神不定地回来,素娥见她?神色不对,便问道:“这是怎么了??总不会是外头不懂事的宫人,惹了?你这个小祖宗?我想着,便是我如今不那么得意了?,一般人也不敢触嫔位娘娘身边大?宫女的霉头罢?”

“不,不是...”席玫瑰连忙否定。

素娥对下很和气,不见得是手多?松泛,放赏放得多?,而是那种?把人当人,甚至当和自己一样的人的天然态度。她?自己不觉得这有什么,可在旁人看来实在是太扎眼了?!但素娥对宫人和气归和气,却十?分禁着她?们在外行动?出格,要求他们是低调低调再低调。

一方面是素娥自己不会仗势欺人,自然也不会想着自己身边的人仗势欺人。另外,也是她?为?身边这些宫人好,真?要是习惯了?作威作福,在这宫廷里才是‘取死之道’——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花无百日?红的,一旦她?这个做娘娘的情形不如前了?,以前出的格都是要还回来的。

所以玉殿上下倒也习惯了?出了?殿门就低调,只要人家不是故意欺负,他们也从不会在意一些小细节。而如今官家是不肯见素娥了?,但下头的人只当是正常的宠妃渐渐不如前,优待是少了?,可也不至于就明堂正道欺负人。

也做不到!毕竟素娥是嫔呢,一个嫔位娘娘真?要较真?,哪里真?能?抵挡了?!

席玫瑰低声道:“娘娘...方才出门,有个小宫女传了?一句信儿给?奴婢,说是福宁殿里刘大?人的话——叫娘娘别与官家僵着了?,官家早想着娘娘了?,只要娘娘给?个台阶下......”

“刘亮的意思?他哪里是会说这话的人。”素娥摇了?摇头,丝毫没有因为?刘亮这些人对她?格外奉承就说他好话:“刘亮的性情,说得不好就是木讷,宫里少见他那样一是一二是二的人。少了?些机灵,多?余的事自己是不会主动?去做的。”

“当然,说不得王都知?就是看重他这一点,毕竟他那样听话老?实的,在宫里也少见...王都知?分明是留着他给?自己养老?的。”

“他的意思,大?约是王都知?的意思...不过王都知?也不会承认就是了?,他做事向来滴水不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