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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周梨和殷十三娘将柴火一一架好,又从房间里取出了一条薄毯来,递给阿不力孜:“送孩子走吧。”

阿不力孜哽咽着,颤颤抖抖地接过薄毯,把孩子如珍似宝一般裹在毯子里,然后双手抱着往那柴火堆上放去。

呜呜咽咽的声音从他干哑的嗓子里发出来,像极了那濒临死亡的苍鹰发出的最后冥唱。

一阵阵风沙卷起,落在柴火上发出沙沙的声音。他主动接过周梨手里的火源,一咬牙便狠心?将柴火堆给点燃。

干燥的空气里,干柴与火苗的接触,立即燃起了热烈而?雄壮的火苗来,在加上风的辅助,一夕间整个柴火堆便都全部燃起来,可怜的孩子被包围在火焰之中,一点点蚕食掉。

阿不力孜痛声跪在沙地上,一面捶打着黄沙,仍旧哭得凄惨。

他哭得伤心?绝望,周梨和殷十三娘在一旁也多少?受到些?许的感?染,再何况现在是送这孩子离去,两人?神情也虔诚不已,希望下一世孩子能得个好去处。

以至于?就没有留意到,此刻已经朝这里靠近的景允之一行人?。

夜里太炎热了,已经远超了前两日,所以他们?不等天亮就开始拔营启程,漫无目的地转辗于?各个沙丘之间,终于?看

到了这大漠里一束直直的孤烟。

自然也就寻着这烟火而?来,还?未到就听?得一个男人?悲痛欲绝的哭嚎声,等靠近了却发现周梨和殷十三娘都在此处。

景允之是兴奋激动的,眼里那疲惫的光芒也变得明亮精神起来,“粥粥姑娘!”

他的这一声惊喜呼唤,在这个悲伤的环境里,显得格格不入。

周梨同样吃惊,只不过她别过头去看的时候,眼里多少?是有些?对于?这个可怜孩子的怜惜,所以目光看起来有着几分悲悯。

这让景允之心?口忽然一痛,当年真姑姑也曾用这样的眼神来回望自己,他仿佛在这一瞬间被周梨的目光带到了往昔,一种痛失所爱的悲伤也在他的身体中氤氲开来。

“主子,你看。”阿若适时地提醒,指着那堆得高高的柴火堆里焚烧着的,似乎是个人?。

明家兄妹也看到了,但十分不解,尤其是想到这一路在沙漠之中,实在是难以见到半截柴火,所以看到他们?一次性?用了这许多,只觉得万分可惜。

那明连溪也是个性?子耿直的,直接就脱口说道:“你们?怎么能如此浪费柴火?”

不过话刚说出口,就被她大哥明连城给一把拉住了,一面抿着嘴摇头示意她别再说话。

可明连溪觉得就一个死人?而?已,有什么稀奇的?那江湖上每次争夺地盘,不得死百八十个么?

果然,逝者非自己的亲属朋友,有一类人?对于?旁人?痛失所爱的伤心?难过是无法共情的。

甚至还?要?说些?冷漠的言语来伤害对方。

好在她叫她兄长拽了一下,也安静下来。

炎热的环境里,那托依汗本身又在一夜间变成了干尸,所以那堆柴火烧完彻底化为灰烬的时候,也连同那八岁的小?女孩托依汗融合在其中,她与柴火,谁是谁的灰烬,无法分辨了。

阿不力孜的哭声仍旧不止,这是他最后的一个亲人?,都顾不得那灰烬里还?有火星子飞舞,便扑了过去。

他害怕风会将他的托依汗给吹散了。

周梨见他此举,生怕他被烫伤,吓了一跳,急忙去拦住。

殷十三娘也忙从屋子里扯出来一块巨大的毯子,只将一角扔给阿若,两人?拉起来,挡在了那骨灰前面,将风彻底地隔开。

阿不力孜也冷静了下来,抬头看着他们?几人?,擦去了最后的眼泪,像是冷静了下来,进屋一阵翻找,将他觉得最漂亮的一个罐子给拿出来,一边用袖子擦去里面还?粘在罐身上的薄薄一层面粉,一边说:“这是托依汗最喜欢的一个罐子,总要?叫我给她打水喝,我舍不得,我真后悔……”

说着说着,声音又因为悲伤而?变得含糊不清起来。

他跪坐在地上,一面小?心?翼翼地捧着灰沫往罐子里盛放,一面絮絮叨叨地说着关于?托依汗的生前往事。

这一个环节很快,那么一大堆柴火和一个孩子,就只得了这么小?小?的一罐子,他宝贝一般抱在怀里,“这样,我就更方便随时带着我的托依汗了。”

他这样神神叨叨的样子,让明连溪忍不住朝她兄长悄悄吐槽:“这是个疯子吧?将骨灰随身带着?”

明连溪觉得自己这个妹妹什么都好,唯独有时候那脑子像是缺一根弦一样。他瞪了她一眼,“别乱说。”人?家痛失爱女,正是伤心?难过之时,做出什么反常举动都不为过,人?之常情罢了。

阿不力孜抱着女儿的骨灰坐在门槛上,阿若他们?也牵着骆驼去小?水塘边喂水,那景允之也趁机走到周梨跟前打探,“粥粥姑娘?这是?”

周梨纵使?是防备着景允之的,但是想到这沙漠深处藏着那样一般犹如恶魔一样的沙贼们?,他对自己和十三娘算是有救命之恩,便将提此事告知?于?他:“阿不力孜大哥是个可怜人?,只有托依汗这样一个女儿相依为命,却还?被那些?千刀万剐的沙贼们?抓去喂下了那奎尼种子,成了大冬虫。”

“大冬虫?”景允之愕然,一面下意识地朝明连城兄妹俩看去。

这兄妹俩,可不就是为了所谓的大冬虫才来这丰州的么?听?说他们?祖父病重,便受了父亲之命,前来此寻找这大冬虫做药引。

明连城兄妹听?到景允之的话,连忙凑了过来,只一脸好奇地询问周梨。

周梨不察,只细细说了这所谓的大冬虫是如何产生的。

那明家兄妹俩一脸的震惊,心?里都只有一个念头,祖父这要?活下去,竟是要?拿别人?的尸体来做药引…

恐惧的同时又觉得有些?恶心?,但片刻后兄妹俩的目光还?是下意识地朝那阿不力孜怀里抱着的骨灰看过去。

依照周梨所言,那些?沙贼神出鬼没,被他们?抓到就会被强行喂奎尼种子。

这种子下肚后,就等于?死路一条。

死了也就罢了,偏死了还?要?被人?吃掉……

所以明家兄妹俩是不敢去冒险,跑到那些?人?的地盘去找他们?买大冬虫的,因此如今都只有一个想法,将那骨灰给偷走。

只不过这样的事情,到底是不曾做过,竟然觉得比杀人?还?要?难,尤其是看到阿不力孜那伤心?难过的样子,他们?终究是下不去手。

可一头是等着活命的祖父,明家若是没有了祖父坐镇,只怕不出两个月,就要?被其余的几家瓜分了去,届时他们?便都要?成那丧家之犬,又有什么资格可怜别人??

所以倒不如先可怜可怜自己才是。

不过兄妹俩还?没找到机会商量夺骨灰,阿不力孜就抱着骨灰站起身来,一脸肃穆:“走吧,我送你们?离开这片沙漠。”他说着,钻进屋子里将骨灰用一块女人?的头巾给抱起来,挂在怀里,然后牵起自己的白骆驼,让大家将骆驼铃里的小?铜舌都给拔掉。

周梨见此,朝景允之一行人?道:“走吧,他能带我们?离开这里。”对于?将铃铛里的小?铜舌摘下,众人?虽不解,但也听?了他的话。

那兄妹便想,那就等着男人?带他们?离开了这片沙漠,再想办法拿走那骨灰。实在不行就偷偷用其他的灰沫给他换走,想来他是不会发现的。

一行人?就这样上路了,那景允之虽和周梨再度重逢,心?里高兴,但却又因听?周梨说起那所谓的大冬虫夏草,整个人?的心?情都变得沉重起来,很是同情这个善良老实的男人?。

不过他的善良从来都是那么一瞬,很快理智就占满了整个脑子,所以迅速就收起了心?情,一面驱赶着骆驼,朝周梨靠近过去,与她搭话。

此举落在那明连溪的眼里,出于?女人?的本能,她一下就嗅到了这景公子对周梨的别样态度,只暗暗将周梨上下打量了一回,不过是个身材干瘪的老女人?而?已,除了那一张脸还?有些?看头,哪里比得过自己?

于?是不服气,也将自己的骆驼驱赶着,朝景允之追了过去。

一时间,三只骆驼并排而?行,那景允之被夹在中间。

周梨又不是傻子,她的目光越过景允之看了那上来的明连溪,露出个不以为然的笑,然后朝前面的殷十三娘喊:“殷姐姐,等我。”

明连溪将她此举看作?还?算是有些?眼色,知?道比不过自己,落荒而?逃了,然后得意地吹起了口哨来。

不想前面的阿不力孜忽然停了下来,一脸愤怒又惊恐地看着她:“你这个女人?疯了么?谁叫你发出这些?声音的?”

是了,口哨的声音不同于?说话,尖利又悠扬,可以传得很远,更何况这是一片毫无阻挡物的环境,那声音就传得更远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明连溪同样意识到了,但有些?不服气,心?想不过就一声口哨罢了,犯得着这样冲自己大呼小?叫的,觉得那阿不力孜分明就是故意的,和周梨熟,肯定见自己把周梨赶走了,想替周梨出气,故意当着景公子的面子责斥自己。也是大小?姐病犯,一时间也生气起来:“我就吹,就吹你能怎么样?”然后又吹响了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