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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家里这些古物件的来路,一下让宋雁西又起了疑心。

此刻的她就好似身在那迷雾之中一般,而对宋廉昇的怀疑,自打发芽那一刻开始,就不断地随着这一件又一件的事情疯狂滋长。

这叫她也一时间没有办法相信自己的判断力了,整个人彻底陷入疑惑之中。

过了几日,宋太太终于下葬了,家里撤掉了那些白幡,越发显得清冷,陆尊父子三人担心陆相城的身体,也没多待,隔了两天后就回上海去了。

而宋太太的头七还没过,宋玉芝便穿着一身素锦的夹棉旗袍来找她。

自从苏忆安死后这一年,宋玉芝老了许多,整张脸都彻底垮了,眼角也满是皱纹,这些天因为宋太太的丧事,眼睑更是一片青紫,看起来整个人无精打采的,活像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妪一样。

也就是她到底是闺中小姐,从小那些繁文礼节也没白学,这脸虽然没撑住,但这身气质还是在的。

她捧起宋雁西递过来的茶,拿纤细的手指轻轻按了按耳后发鬓上的小白花,“我打算去妙姑庵,明天就走。”说着,有些不舍地看着家里这一切,“德仁早前就提,打算将家里的这些东西卖了,带着他媳妇去国外,我让他等你回来再做决定,但是他素来是怕你,不敢来找你说。”

所以她今天并非是来跟宋雁西告辞,而是替宋德仁做传话筒的。

“想走就走吧,只是家里许多老物件,他不懂只怕要叫人蒙了去,我也没空给他处理,我看舅舅挺喜欢的,你叫他问一问舅舅,若是舅舅要,就都转给舅舅去。”宋德仁本就是养子,他也算是替宋太太养老送终了,如今不愿意待在国内,宋雁西也懒得管。

宋玉芝点了点头,回顾了些年少时候的事情,又提起宋太太,忍不住呜咽哭起来,宋雁西劝了几句,只叫佣人送她回去休息。

宋德仁那边速度也快,几乎是陆尊他们才回到上海,他的电报也送到了。

那边也痛快,只说年后就来清点。

宋德仁这里便开始与他媳妇定出国的日子,但似乎又觉得对不住宋雁西和宋玉芝,自己在宋家这里白吃白喝做少爷许多年了,不大好意思再拿家里的财产,所以宋太太头七一过,他只拿了家中的部分现银,就和他媳妇出国去了。

悄悄走的,宋雁西晓得的时候他们已经上了船。

宋雁西看着信,无奈叹了一声,两人都不懂得洋文,也不知道去那国外做什么?与宋玉芝那边知会了一声,她什么都不要,宋雁西只又给上海那头发了消息,喜欢什么过来挑,剩下的她再捐给国家。

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忙完,也快要过年了。

只是这新年大节,仍旧没让宋雁西感觉到半分的喜气,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小孩子们的钻天猴引发来的一阵阵欢喜尖叫,这些离她似乎都好远好远。

腊月二十八这天晚上,妙姑庵那边来了个小尼姑,这半夜三更的直把五柳斋的大门敲得咚咚响。

老胡开了门,她便往里头蹿,一面着急大喊:“我找宋小姐,宋居士不大好了。”

宋雁西匆匆起身来,与她赶往妙姑庵,这庵在北城最边上,老胡不会开车,半夜里也只能坐着黄包车过去。

“什么时候不好的,怎这个时候才来通知?”上了车,宋雁西才朝小尼姑问。

小尼姑有些被她急促的口气吓着,好一会儿才低声回道:“宋居士一直都在后院的禅房里不大出入,今晚送过饭过去的师姐看到早上送去的斋饭没动,才强行推门进去。”

哪里晓得这才没几天,宋居士廋得跟叫人吸了血肉一般,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裹在骨架上了。

这就算是生什么病,也不能再这么短的时间里叫人变成这幅样子。

可那是庵里,菩萨面前,能有什么邪祟?

所以老师太也没法子,顾不得是晚上,只喊小尼姑急忙去找宋家人。

如今这宋德仁夫妻二人已经出国了,小尼姑转了几圈,才找到五柳斋。

等他们赶到的时候,已经是快凌晨四点了。

这妙姑庵地势偏僻,又只是名不经传的小庵,里面也没几个尼姑,如今全都齐刷刷在宋玉芝这禅房里。

见得宋雁西来,赶紧纷纷让开,只有师太留下来与她细说着情况。

但是才张口就被宋雁西打发了出去,因为宋雁西一进门,就看到宋玉芝身上浮着七八张嘴,正在吸食她的身体。

那些嘴似乎察觉到宋雁西能看到他们,又或者是他们天生对于玄门中人的警觉性,所以下意识地就要逃。

不过这样的小邪祟,怎么可能逃得过宋雁西的手掌心?

她一张符纸直接扔出去,这几张嘴就全部被困住。

但却不死心,不愿意就这样认命,挣扎着想要那长满利齿的嘴撕咬这法阵。

效果可想而知。

宋雁西没顾得上管这几张嘴,而是检查宋玉芝的情形,只见元气大损,就算是撑下来了,只怕也就三年五载的光阴,而且浑身的病痛。

她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不是这该宋家的报应,都砸在了宋玉芝的身上,只朝那几张嘴看过去,“你们怎么寻来的?”

那几张嘴被法阵反弹,如今要死不活地挤在一起,听到宋雁西质问,七嘴八舌地争抢着要回答,只恨不得能戴罪立功,宋雁西好将他们给放了。

宋雁西也从他们的口中听了个七七八八,他们都是受到血脉吸引,才特意找来的。

当然,也贪婪过宋雁西,但是他们没那本事。

这也就是送,这些邪祟,是专门来找宋家人的。

宋雁西半信半疑,想要看他们的过往,却没想到被人给强行抹掉了,现在只能看到他们到京城,犹如那无头苍蝇一般找宋家人□□气的画面。

能这样报复宋家的,除了钟家,宋雁西想不出来会是何人?当初她将那契约书交给钟家,没指望他们将所有的仇恨都转移到楚丹的身上,个宋家的恩怨从此一笔勾销。

但钟家人也不至于要将宋家人都给逼死吧?难道他们就不怕自己的报复?

更何况,宋雁西觉得现在他们未必还没到祖籍呢,都在路上,哪里还有这闲工夫,而且他们似乎也不具备这样的本事。

宋雁西又一次陷入绝境中了。

只能暂时将这几个邪祟关起来。

天亮后,宋玉芝总算是醒过来了,见着宋雁西的那一瞬间,她眼里满是惊恐,好似以为自己在梦里,看到的宋雁西不过是假象罢了。

不过下一瞬她反应了过来,就紧紧抓住宋雁西的手,“快走,离开北平,去国外,去哪里都好,走得远远的。”

如今的她精气神不足,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话,整个人都喘不过气来,胸口上下起伏,一副随时随地就会断气的样子。

宋雁西与她顺着气,“我没事,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宋玉芝好半天才恢复过来,但状态一直很不好,枯瘦如柴的手仍旧紧紧抓着宋雁西不放,“我梦见爸爸了,他和我说了好多话,说是对不起我。”说养她这么大,叫她过了这么多年衣食无忧的日子,想从她这里拿些东西。

醒来后,宋玉芝哭了好久。

但也仅仅只当是个梦而已,直至她逐渐开始不舒服,身体在短时间里出了变化,她才意识到爸爸的对不起到底意味着什么了。

宋德仁当初和自己说起要出国的时候,也说是梦见了爸爸。

至于宋德仁梦里梦见爸爸说了什么,宋德仁没告诉自己,但是宋玉芝从宋德仁当时的脸色可以判断出来,应该不算是什么好话。

可是宋玉芝没有想到,她梦见爸爸后,身体就出现了这样的状况。

但一开始,宋玉芝没有怀疑宋廉昇那句对不起是意味着什么,要在自己这里拿走的又是什么!直至昨天下午,她恍然意识到,爸爸拿走的东西,是她的健康她的生命。

她自己当时也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到了。

可是如今自己失去的,也就仅仅是健康了,所以她不得不往这方面想。又想起宋太太病重中和自己说的那些话,觉得还是有必要告诉宋雁西,“德仁是爸爸和别人生的儿子,妈一直知道的。”

不但如此,还有另外两个儿子,都在国外,是宋太太亲自送出去的,只留了小儿子,也就是宋德仁在身边。

但因为宋雁西那时候年纪小,这些事情宋太太一直瞒着处理了。而且宋太太又十分要面子,直至她病重这些时日,她才和宋玉芝提起。

当时宋玉芝也被吓了一跳,怎么也不敢相信是真的,又好奇宋太太既然知道宋德仁是爸爸和外面的女人生的儿子,为什么还能这样对宋德仁?

宋太太却十分冷静地说,“她也是个可怜人,我看得出来,你爸爸不爱我,但也不爱她。”所以她和宋德仁的母亲,都是同病相怜之人。

又或许说,她更可恶,她把宋德仁留下来,让人家母子天各一方。

这消息对于宋雁西来说,又是一阵惊天雷鸣,好半天她才缓缓问道:“德仁是不是早就知道?”所以宋太太才走,他就迫不及待地带着他媳妇到国外去,只怕是跟他母亲和兄长们团圆。

宋玉芝点着头,“他已经做得很好了,何况他到咱们家的时候,也是好几岁了,记忆是有的,试想这些年,我们都不在妈的身边,他如果真想要害妈,不知道有多少机会下手呢。”

这话倒是不假。